飄天文學 > 折劍長歌 >第38章 將寐
    暮淮王府,攬梅臺。

    和風吹來,梅花不合時宜再度盛開。

    “你在想什麼?”洛飛羽看向鄰座的公孫詩瀲。

    公孫詩瀲低頭說道:“我在想,雨萱會將毒下在哪裏。”

    洛飛羽心中本就對這毒妮子感到不悅,也就興致再問,將頭扭向了一邊,嘟囔道:“也不知道今晚言府的喜酒會是什麼,繞梅間嗎?”

    公孫詩瀲想了想,擡起了頭,“應該是金陵爲帝都時,明雲帝埋在酒窖裏的酒,迄今已有百年。”

    “百年佳釀?”洛飛羽略微遲疑。

    公孫詩瀲沒有理他,而是又陷入了沉思。

    “百年佳釀啊!”洛飛羽兩眼放光,活脫脫地一個醉死鬼樣,彷彿還未喝上酒,就要醉去了。

    公孫詩瀲嚇了一跳,看洛飛羽這模樣也不像是裝的,想了想後問道:“你這麼愛喝酒嗎?那爲什麼和你相處的這幾天,就看你喝過一次?”

    洛飛羽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因爲我沒錢。”

    公孫詩瀲輕輕嘆息一聲,不再打算再繼續這個話題。洛飛羽卻是悄悄湊到了公孫詩瀲的旁邊問道:“百年佳釀必然酒香濃醇,你說那毒妮子會不會在這酒裏下毒啊?”

    公孫詩瀲不置可否,而是喃喃道:“雨萱在我印象中是個很特別的人,就連我孃親也常和我說,在她的身上,能看見一個‘死人’的影子。”

    洛飛羽似乎早已習慣了她一言不合就開始講故事,一頭霧水:“什麼‘死人’?”

    公孫詩瀲沉聲道:“謝問生。”

    洛飛羽皺了皺眉,“叩謝判官筆落遲,樽前望死不問生,湘西苗疆,生人不醫謝問生?”

    “據說謝問生前後耗費了四十年的時間,一齊參悟了四大醫書中的至理奧妙,並在此基礎上領悟了起死回生之術,在百年前隨着‘逆天’大軍出征梁陽,強行爲那些戰死的武林高手續命,落得了‘生人不醫’之名。而他醫術卻從來不按常理出牌,偏偏要以毒救人,以藥殺人。”公孫詩瀲頓了頓,語氣中無意透出一股惡寒,“據說他還違背了自古以來‘醫不自醫’的禁忌……”

    洛飛羽想了想,“你是說,那毒妮子也會不按常理出牌嗎?”

    “上任聽潮閣閣主喝了毒酒斃命,恆山派因一缸毒酒險些滿門盡喪……酒中下毒這個路子,實在有太多太多的人用過了。”公孫詩瀲擡手接住了一朵梅花,“若要猜測她會在哪下毒,思維就必須要往偏鋒處走。”

    洛飛羽吃了一粒花生米,笑道:“你還真是對她很瞭解啊。”

    “我瞭解她,她又何嘗不瞭解我呢?”公孫詩瀲吹拂着手中的梅花,看着它分爲花瓣飄散。

    洛飛羽看着漫天的梅花,“你要阻止她嗎?”

    “她只是想名揚天下罷了,不會害人,只要猜到她下毒的地方,知道宴會上哪些人中了毒,到時候收場的時候倒也方便些。”公孫詩瀲搖了搖頭,“而我要阻止的,是另一個人。”

    “誰?”

    “言靜臣。不管怎麼說,他想要復仇,也不該以一個人的終身幸福爲代價。”

    忽然,一道有些不太和善的聲音響起:“你們兩個在嘀咕些什麼呢?”

    二人擡眼望去,看到一名面容剛毅的年輕人帶着一羣小弟站在那裏。這些人腰間持劍,身着翠衣,衣着上繡着柳葉與彎月。

    “柳月山莊。”洛飛羽心中一動。

    爲首那人卻是忽略過了洛飛羽,一臉諂媚地看着公孫詩瀲,“不知姑娘可願與在下試劍?”

    公孫詩瀲回道:“抱歉,我此劍既出,所指的只能是惡人。”

    “無妨無妨,你!還不快把劍給這位姑娘一用!”那人朝着身後的小弟吼道。

    公孫詩瀲正想要婉言回拒,然而就在這瞬息之間,她感到眼前一陣雪白晃過,絳陌劍被洛飛羽拔出了傘柄,指向了那人。

    公孫詩瀲趕忙站起了身,“洛飛羽!”

    洛飛羽目光陰沉得可怕,“放心,你這柄劍沒有指錯,這個人,就是活脫脫的惡人。”

    在場所有人都對洛飛羽的忽然拔劍給嚇了一跳,有幾個好事者圍過來本要勸架,可看到是幾名少年人後,便持着看戲的心態圍觀。

    少年時一怒爲紅顏,那可是在小說畫本里才能常見的好戲啊!誰不渴望自己曾是這樣的一個熱血少年呢?

    “居然是江南三大派之一的柳月山莊?這小子看着孑然一人無門無派的,還有得打嘛?”

    “等等,這不是絳陌劍嗎!這怒髮衝冠的對象居然是劍器樓的小樓主?”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甚至還有幾名文豪持着手抄本屁顛屁顛跑來,準備記錄。

    因爲柳月山莊的名聲所致,輿論優勢明顯是偏向青衣年輕人,他也因此壯了些熊膽,“我和我的小美人試劍,又與你何干?”

    公孫詩瀲秀眉微蹙,輕聲道:“此人輕浮無比,幫我教訓一通吧,我就不陪你丟人了。”

    “以前遇到這茬破事,你肯定會千方百計地勸阻我,今天這是轉性了?”洛飛羽笑道:“不會讓你失望的。”

    公孫詩瀲坐回了原位,托腮看着洛飛羽。

    洛飛羽手持絳陌,朝着那人勾了勾手指。

    那人怎受得了這般挑釁,猛然拔出了腰中火紅的長劍,“柳月山莊柳求凰,還望賜教。”

    洛飛羽甩着手中的絳陌胡亂揮了幾下,“看我這公孫劍舞,嘿哈!你怕了嗎?怕了就滾!”

    公孫詩瀲手猛然一滑,扶額道:“果然,不論什麼時候都不能輕易相信這個傢伙!”

    “劍道容不得你這樣的無恥之徒來褻瀆!”柳求凰輕攬手中長劍,劍勢若窈窕柳枝,柔綿輕舞,卻在其間蘊着可撼千斤的劍意,那火紅長劍竟像是燃燒了起來!

    “好快好柔的劍法。”人羣中發出了讚歎。

    但洛飛羽在意的並不是這個劍法,而是這柄劍,“這柄劍是你的?”

    在那耍着花招的柳求凰臉色大窘,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遲早會是我的……何況,是或不是又與你何干?快出劍!”說完便提劍刺來。

    “對付厚顏無恥之人,當用正道劍舞。”洛飛羽目光一凜,舉劍起舞,劍花亦如粼粼江海。

    公孫劍舞,江海凝光!

    公孫詩瀲輕輕搖頭。

    兩個無恥之人互罵無恥,當世罕見。

    另一邊,後院。

    一些婢女在準備宴席上需要用的東西,比如喜糖,瓜果。而有一名婢女卻孤零零地在一鼎香爐邊,制磨香木。

    那是一鼎很大很高的香爐,周圍有龍盤踞,上邊還有個大豁口,名爲帝龍爐。是先帝留在金陵中爲數不多的東西。若是在裏邊燃香,香味足可以覆蓋滿整個宴會。

    那個婢女不斷用木棒調弄着石皿中的香木屑,即使沒有點燃,卻也有一陣幽雅馥郁的香味飄出。

    而除了這名婢女以外,沒有第二個人看到她將指尖劃開,並往這木屑裏邊滴了一滴血。

    一滴很稠很糊的血,黑得發紫的血。

    伴隨着這滴血沒入了香木屑之中,這名婢女的嘴角也揚起了笑意。

    笑是會心的,很是好看,卻也極其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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