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劍長歌 >第247章 枯冢
    “伯父,您醒了。”離老者不遠處的石階上,一名女子輕輕喚道。

    “霜華如雲鋒如水,冢落茫茫擾世塵。我剛剛聽到那一聲劍鳴了。歲月如潮,世間又是一年過去,而我,也在這枯冢裏沉睡了一年。”老者閉着眼,擡手抹過臉上的露水,甩到了地上。

    中年女子一愣,“伯父,近年來,朝廷帝位更替,各地藩王趁機叛亂四起。距上一次天闕劍鳴響起之時,已經過去三年了。”

    “竟是如此麼?”這位老人已經很老了,時間對於他這麼一個老人來說是個十分寶貴的東西。可當他聽到中年女子這席話後,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悵然若失,反而還露出了幾分釋然,“沒想到啊,我居然在這裏又熬過去三年了。”

    “是啊。”女子滿含憂傷地接了下去。

    “那個人的約定之期,應該快到了吧。”老者微微一笑。

    “還有一年,是快到了。”女子從階梯上緩緩走了下來,“不過在這三年來,我屢次派人出去搜尋他的蹤跡,皆是無果而終。早有人說,他已經不在中原了。”

    “似乎每一次的回答,都這麼令人遺憾。”老者聽了女子這個回答後,倒也不悲,而是灑然一笑。像是很久未曾笑過了,他這一笑,笑得極爲僵沉。

    女子看着他笑了許久,不忍地別過了眼睛,可隨後又想起什麼,擡頭說道:“不過,這三年來,江湖上倒不是沒有他的消息。”

    “哦?”老者指尖有露水滴淌而下。

    “兩年多以前,姑蘇柳月山莊的祭劍大會上發生了一件大事——”女子猶豫了一下,“那人的一位徒弟替他回到了君山,在江湖百豪面前,爲他的妻子雪冤。”

    “他的徒弟?是那個自詡風流的小君子,還是那個脾氣不好的姑娘。”老者微微眯起眼睛。

    “都不是,而是一位少年。他是揹着折劍回去的。與此同時,在中土失蹤已久的柳藏月,也在這一次大會上現身了。”女子想了想後說道。

    老者恍然大悟,“噢,是那位少年啊。”

    女子一愣。萬劍窟寐守枯冢一職,已傳承有近千年。選中之人守冢時,要晝夜皆寐,閉上眼渡過一段漫長的時光,方纔能醒來,週而復始,年復一年。既如此,守冢之人更應該無法離開枯冢半步纔是。可這位伯父的反應,給她的感覺就像是已經認識了這個少年。遲疑片刻後,她緩緩開口道:“伯父,難道你認識他?”

    “這倒不是,而是在不久前,聽一位故人說起過。”

    “不久前?”

    “大概就在這幾天吧,我看到了一位眼蒙白布的老東西來到了我的夢裏。”老人笑了笑,“而且,我當時還明顯感到一股氣息的存在,那人應該是來到我的面前,進而入夢。”

    女子雙眸一亮,“難道是,父親回來了?”

    老者搖了搖頭,“不是。”

    女子失望不已,但很快就猛然驚覺,“這人不是父親,那更不應該是我們萬劍窟中的人。既然不是,他怎麼會知曉萬劍枯冢的所在之處?”

    “百年前他就已對這天下了如指掌,何處有天險,何處有腹地,早已爛熟於他的心中。何況是這小小的一方枯冢。”老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百年前麼?”女子喃喃低語,若有所思。

    “那老東西還與我說,你方纔所說的那位少年,已經踏入了泉都。我們替那個人圍封誓劍石已有二十多年了,是該到這塊石頭重見天日的時候了。”

    女子僵硬地撇撇嘴,“是。”

    “可不要怪那個人。換個角度說,正是你父親收那人爲徒,他才被東方族人所認可,才讓整個江湖都看到了他的價值。你父親雖至死都未能擺脫‘棄徒’之名,可他若在黃泉之下看到,一定會開懷大笑的。”老人眉宇間似有倦色。

    “父親只是失蹤了而已。”女子沉默片刻後搖了搖頭。

    “你啊,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執拗。”老者擡起手,爲自己合上了眼簾,“自從將邪被放逐後,你就一直這樣了,哪怕當上了窟主也未曾改變。不必自欺欺人了,你父親他也算得上是,求仁得仁了。”

    “可父親所求得是什麼仁,得到的又是什麼仁!”女子語氣十分激動。

    “你父親早已得到了,只是因爲他身份特殊,所求的仁不受待見罷了。”老者沒有再理她,“我該睡去了,等那個少年見到那塊石頭的時候,我會再度醒來。如果我醒不來,就用那個方法叫醒我。”

    聽雨宗。

    身着血衣的傅望軒,緩緩睜開了眼睛。徘徊在他周圍的血色霧氣愈發洶涌起來。他額頭青筋暴起,似乎在抑制着什麼。

    一名懷抱拂塵,雙眼無神的聽雨宗弟子忽然躬身上前,“宗主。”

    “何事?”傅望軒沉聲道。

    “時辰已到,該用褪酒湯了。”聽雨宗弟子放下拂塵,從地上端起了一碗湯藥。

    傅望軒擡手接過,輕輕喝了一口,但很快就鬆開了手,臉色大變。

    “宗主,你怎麼了。”聽雨宗弟子面無表情地走上前問道。

    傅望軒猛地將劍一揮,朝一旁斬去。聽雨宗弟子捲起右袖,纏住了青山朝霞,自身也借勢退到了五步開外。

    “這分明是酒,你找死麼?”傅望軒瞳孔裏瀰漫着可怖的血色。

    “這的確是酒。”聽雨宗弟子回道。

    “你明知道我不能飲酒。”傅望軒冷冷道。

    “我知道。傅宗主練成了一門極爲霸道的內功,由你母親的江湖醉脫胎而來。在飲酒之後便會殺性大發,無法自控。”聽雨宗弟子漠然道。

    “你究竟是誰!”傅望軒暴喝一聲,右手狠狠握上了青山朝霞的劍鋒,試圖通過疼痛在抑制住他的殺性,可是於事無補。他這樣做,只是讓劍上的殷紅變得更加鮮豔。

    “浮生世界三千面,我不是我,我是浮生,亦是世人。”聽雨宗弟子緩緩擡手,從臉上揭下了一張精緻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張女子的臉。

    這張臉看起來應該是俊俏活潑的,可在此刻卻是無比空洞。

    “死!”傅望軒持劍而上。

    “當然會讓傅宗主殺人,只是還沒到時候。”

    女子輕輕擡起手,一件事物從她手中飛出,打在了傅望軒的身上,緊緊纏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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