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個綽號的傳說,有很多。
其實這個名號的第一次出現,是在百年前盛唐之末,並且在那時,就已經響徹了天下。
那個人幾乎以一己之力,改寫了整個天下格局。而在平定動盪之後,他曾言,“百曉生”這三個字,只不過是一個代稱罷了,待自己遠去泉下或心生隱意之後,心懷蒼生遠志之人便可自告奮勇,取而代之。
言語雖下,可在他仙去蓬萊水麓後,這個名號,便空懸在了那裏。
正因爲這三個字實在是太過於響亮了,無人敢當,誰也不敢去輕易接過那滿是豐功偉績的擔子。而百曉生的故事,卻還存在於江湖的茶館之中,朝堂暗處的藏書裏——
盛世將傾,以乾坤爲琴,穩社稷之遠。
武林初成,研雨雪成墨,定江湖之局。
中間跨度了幾百年,幾百年的時間,可以令這個世界遺忘一件事,一個人,即使他是一個貫通了春秋的傳說;可也有那麼少數念舊的人,會記得。
那年,兵荒馬亂。
在一家生意冷清的茶館中,有一位雙目皆盲的說書老先生,下邊坐着一個揹着醫箱的布衣少年。
“過去了多久?”說書先生喝了口茶。
“你從晨起講到了黃昏,有六個時辰了。”布衣少年看了眼斜照入門內的夕陽,漫不經心地答道:“這麼久過去了,就我一個在聽你的書。”
說書先生放下茶杯,“可我還未盡興呢。”
“我倒是聽得快睡着了。”布衣少年打了個哈欠,“你到底是哪來的興致啊,這麼久過去,就只在說一個老頭子的故事,難道其他人就不配擁有姓名嗎?”
說書先生有些不滿,糾正道:“他可不是什麼老頭子,他是百曉生,武林第一智者,平定天下動盪的蒼生救星。”
“瞧你說得天花亂墜的,我活了十六年,咋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布衣少年不屑道。
“因爲,他是渺遠的傳說。”
“我在此之前,也從沒聽過這些傳說。”布衣少年毫不客氣。
“因爲世間的傳說在不斷更迭,所以人們就會不斷在遺忘。好在,這世間也不缺乏一些念舊之人。”說書先生笑了笑,“正因爲世間不缺乏此等念舊之人,所以,傳說纔會一直在延續。”
“你這話說得在理。”布衣少年從藥箱裏拿出幾株醒神的藥草,挑了其中一株,放到了嘴裏嚼着,“這麼說,你就是你說的什麼念舊之人了?”
“小兄弟不也是麼?”說書先生摸了摸眼前的白布,微微一笑。
“哦?”
“若小兄弟並非那念舊之人,怎會有那個耐心在老夫這,從星霜滿天聽到夕陽西落呢?”說書先生指了指少年的腳下。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你說得倒也沒錯。”布衣少年低頭一看,發現地上已散落有好幾株醒神草的草根了。
“只是過了這麼多年,百曉生仍是隻有那一個。驚豔了一世本以爲會是一個新的開始,沒想到,卻已成了絕響。”說書先生長嘆了一聲:“可惜,可惜啊。”
放在其他人身上,少年肯定要被痛斥大逆不道,可說書先生卻是微微一笑,想要喝茶,卻發現杯已空了。他感慨道:“年少不知愁啊。”
“等我幫那老頭送完藥,便去行走天下。”少年背起了藥箱,站了起來。
“一入江湖歲月催,身居廟堂失逍遙。小兄弟是要去江湖,還是朝堂?”說書先生問道。
“都要去。”少年放了一捆醒神草到說書先生的面前。
“都要去?”
“對,我要成爲下一任‘百曉生’。”
“小子你好大的口氣。”
“之前那個百曉生雖將天下定居,可亂世根基未除。而我要靠我這採藥磨藥的雙手,爲天下製出一劑良藥。”布衣少年走出了茶館,“生在亂世身不由己,可那太平盛世,總要有人去尋。”
“從今往後,你就開始說我的故事吧。”
“師父啊師父,我入過江湖,上過朝堂,可我依舊未老。”謝問生笑了笑,在樓主之位上坐下後朝下邊掃視了一圈,終究搖了搖頭。
不僅連當年撐起的盛世只是曇花一現。
甚至連在自己手上發揚光大的天機閣,也已物是人非,無比陌生了。
志同道合的人早已入土,此間只剩下了勾心鬥角啊。
“可這蒼生,卻早已經老了。”謝問生撫了撫眼前的白布,彷彿那個說書先生,又重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知道這個人的真實身份後,已有不少人目瞪口呆。當他剛剛進門時,許多人以爲這是一個進樓來鬧事的瘋老頭罷了。可在此刻,哪還有半點質疑之聲?
只能帶着滿腔震驚,開始竊竊私語。
除了一人。
“千古罪人,也敢回來?”屏風之後,景陽帝冷冷說道。
“陛下。”謝問生用只有二人能聽得到的聲音說道。
景陽帝微微冷笑,“莫非那陰曹地府,已容不得你所犯下的罪孽?”景陽帝此刻只能強壓下心中的怒火,他此番入樓,正是佔了凌鵬越的空當,絕不能在此時輕易暴露了身份。
“心中早已見了十八層地獄。”謝問生淡淡回道。
景陽帝眼神一凜,“那爲何你還不死呢?”
帝王一言可傾天下,更立生死。
可在這個人面前,他不能立,只能去問。
因爲這個人,就是生死。
“人生在世,當無知而來,無憾而去。地獄十八層已是受苦永生,何能不容滔天罪孽?”謝問生嘆了口氣,“當老夫償還完了一切後,便會自行離去。”
“償還?何須要你來償還?”景陽帝面容露出了兇狠,低聲說道:“重建,便是了。”
忽見堂間,疾風乍起。
休問劍已出鞘。
“的確是那些草寇做作張揚的作風啊。”景陽帝看着堂間一閃而逝的電光,嘴角上揚。
既是草寇,那不妨到時,殺光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