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58章 俠匯關中(36)
    他雖也想親眼看看這個桂丹雷的武功,但心裏更憂慮閆勝和佟晶,還是選擇先趕去“盈花館”。

    桂丹雷視線未離尹英川,只用眼角的餘光斜斜留意上方正走來的邢獵。

    “你要去哪兒呢?”桂丹雷微笑說。

    邢獵正走到桂丹雷上方十數步外,在屋頂上停步。

    “讓我先過去。待會兒再見,行嗎?”邢獵竟也微笑,還很禮貌地問桂丹雷。

    桂丹雷本來就沒有想過能夠攔下所有人,最重要的是牽制着八卦門的主力;可是這個“獵人”也是個極危險人物,如果就此讓他越過,而他並不是真的去“盈花館”,反而藉機跟尹英川在巷內前後夾擊,桂丹雷處境將會變得兇險。

    但桂丹雷不知怎地,直覺就相信這“獵人”不是會這樣做的人。

    “那就待會兒再見吧。”桂丹雷竟點點頭應允。

    邢獵也朝他點點頭,纔再在崖頂上開步走。兩個死敵,對答表情竟隱隱有點像老朋友。

    但他們彼此都知道,待會兒再見面時,大家都不會手下留情。

    衆人之中也不乏輕功好手,但他們倒沒有一個人敢像邢獵般,隻身就輕輕鬆鬆在桂丹雷上頭走過去。

    尹英川這時終於伸出了右手,反手拿住那大單刀的柄子,單手以鞘尾豎在地上,那負責擡刀的弟子這纔敢把雙手放開。

    “我先前就知道。”尹英川悠悠說:“今天我要對上的人會是你。”

    他說着就倒轉成正握,只用虎口挾着刀柄,四根指頭在柄上如彈琴般來回彈動,顯得技癢已久。

    “就讓我領教一下,巫丹派怎麼個‘天下無敵’法。”

    桂丹雷沉下腰來,在巷裏坐個馬步,身體顯得比先前更要橫壯。那雙比常人碩大的手掌架在胸口高度,掌心向前。

    只見那雙手掌的掌紋甚是紊亂,密密麻麻得連最基本那幾條紋都幾乎看不清楚了。

    但假如近距仔細看真的話就會瞧出來:當中許多根本就不是掌紋,而是無數次練習赤手接拿兵刃遺下的創痕。

    桂丹雷的“巫丹拳”開掌架式,不動如山。

    “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當習小巖的右手再次舉起時,董三橋的眼裏出現從來未有的戒懼。

    迷蹤門能夠在自古能人輩出的河北滄州立足,甚至脫穎而出列入天下“九大門派”,憑的自是刀劍拳頭上的實力;年輕時就已在當地成名的董三橋,不論是友好比試還是惡意相鬥,經驗都絕對不淺。

    但是一個這樣怪異的對手,他實在前所未遇。

    習小巖右手伸向頭上方,握住斜掛背後那個纏藤的長長刀柄。

    屋頂上衆人見他這舉臂握刀的動作,有一種說不出的奇特。仔細看他那突顯在衣袖下的手臂形狀,他們才恍然:

    他一條手臂上竟有兩個肘關節!

    原來習小巖這怪臂,並不是單純臂骨長得比別人長,而是整個構造異於正常:在前臂和上臂之間,赫然還多出了一節無以名之的臂段,也就是說由手腕數算上肩頭,共有四個關節,比常人多出了一個“手肘”!

    習小巖和已逝的兄長習小乒,天生體形怪異,都是拜其父親所賜:兩人實乃同父異母的兄弟,父親習日勒,原是黑蓮教的門徒,共娶了四個妻子,輪番爲他生兒育女。每次妻子懷孕,習日勒就喂她們服用教內特殊調製的奇藥,以致生產出來的嬰兒都成爲生長不正常的畸胎,爲的就是要替黑蓮教製造天賦異稟的戰士。

    結果習日勒的四個妻子共懷孕十四次,有五次胎死腹中,九個生出來的男女畸嬰,七個都活不過兩歲,最後就只有這兩兄弟存活下來。而四個母親因爲藥物摧殘,也相繼去世物移邪教的祕術,殘忍如此。

    就在習小乒只有五歲,習小巖尚在襁褓之時,黑蓮教被巫丹掌門公孫清剿滅,習日勒是少數殘存並投誠巫丹派的教徒,帶着這兩個兒子上了巫丹山;三年後習日勒病死,這對孤兒就由巫丹派撫養長大,並各依他們的特殊體質被訓練成精銳高手,練出別人不可能練到的武功路數。

    此際衆人見習小巖要拔刀,就像面對一個謎題:

    這樣的手臂,會斬出怎樣的刀招?

    沒有時間給他們思考了。習小巖背後已閃現刃光。

    迷蹤門衆人惶然舉刀相應

    習小巖貌如兇獸,發出不似人類的嘶叫。

    他左足在瓦面上微踏一步,腰胯猛抖,四尺開外的狹長刀鋒一氣拔出橫斬。

    這是“巫丹”的發勁方式。習小巖已有修練“巫丹拳”的資格,但他天生性情太暴躁剛烈,在聽勁柔功方面無甚進境,但發勁攻擊的訣要卻練得完全到家,正好跟尚四郎相反,因此他在巫丹山上,制服的胸口只有半邊黑身白眼的“陽魚”標誌。

    刀鋒破空銳音,尖銳如鬼哭。

    迷蹤門衆人都知難攖其鋒,本能地退步縮身閃躲,但最左面一人卻站得稍前了一點點,那長刀加長臂的誇張攻擊範圍仍是將他籠罩。

    這迷蹤門弟子在刀鋒及身前的一刻,及時倒垂單刀擋在身側。

    這是他一生最後一個防守動作。

    他壓根兒就不像被刀砍中,而更像是受到極沉重的棒擊。單刀折斷。腰身被斬中處向內屈折。整個人升起離開瓦面,橫向急飛越出了屋頂!

    董三橋瞪眼,看着同門的屍身就如炮彈般飛出,全身都被一種恐怖感滲透。

    簡直不是人!

    發勁之法,本來就是要儘量利用身體關節,一節接一節將勁力加乘上去,至最後一節發出;“巫丹”的發勁更是把此道練至頂峯,身軀從至柔剎那變至剛,勁力的傳遞過程無絲毫浪費,如水波積蓄成巨大的浪濤;而習小巖的“陽刀”發勁,更多了一節常人所無的大關節,把本已強猛的勁力再加乘上去!

    他雖年輕,但純論剛勁,在巫丹山最少排頭三名。

    屍體還未落到街上,習小巖又已順勢再上右步,腰身旋動,長刀又反手從同一軌跡橫斬回來!

    最簡單的招式,但當配上如此超人的力量時,無隙可破。

    在董三橋心裏,現在想的已經不是能不能夠戰勝的問題。

    而是能不能夠生還。

    日光之下,刀鋒燦然,卻讓人感受到一股黑暗的死亡力量。

    就在這剎那,另一片更長的刀光揚起。

    電光石火間,兩刃相交,炸出比刀光更亮的星火,還有震盪鼓膜的鳴音。

    兩片刀刃反彈開去。習小巖驚奇地收住刀鋒,瞧着那個擋下他反斬的人。

    川島玲蘭則轉身一圈,纔將大刀回彈之力消去,雙手順勢將刀身舉起過眉,刀鋒向上,刀尖和視線皆直指習小巖,一雙明澄的眼睛無畏無怖。

    習小巖的怪手把刀橫在胸前,迎對川島玲蘭的舉刀架式。

    他還在回憶剛纔交鋒一刻的手感自從他這“陽刀”練成之後,未嘗一次全力斬擊,有人能正面硬抗。

    竟然還要是個女人!

    先前他滿胸都是要發泄的怒火,上屋頂來就是清掃敵人,雖也留意到當中有個女子,卻未多加細看,完全沉入戰鬥的狂熱中。

    習小巖野性的眼睛,打量着面前這個比他要高出半個頭的東瀛女劍俠。

    川島玲蘭大刀底下那剛強的臉容與表情,在他眼中有種難以言喻的美。

    長居巫丹山二十五年、身心都傾注於武道之上的習小巖,從來未曾有過這樣奇特的感覺。

    川島玲蘭盯着這個奇怪的刀手,心頭也是一般震撼。

    她的架式雖穩靜如止水,但其實雙臂經過剛纔一記互砍,正在微微發麻。

    川島玲蘭自小與衆多兄弟一同練武,他們每一個都身壯力雄,本來她以女子之身,應該專練輕靈的刀法來跟他們抗衡;但她就是不服輸,硬是要跟兄弟一樣走剛猛的路子,還要用上這麼巨大的大刀,結果練就了凌厲的剛刀。

    可是眼前這個巫丹的男人,刀勁更要稍微凌駕於她而且只用單手!

    能夠給她如此震撼的人,從前只有一個:邢獵。

    她心裏焦急地記掛着還在下面的佟晶和閆勝。但是面對如此高手,絕難抽身。

    邢獵,你在哪裏?

    仍然猛烈的陽光,無情地灑照這對遠渡來此古都、身在屋頂高處對峙的武者。兩柄長刀映射得彷彿着火燃燒中。

    宿命的相遇。

    燕青率領的武林同盟東軍衆人,散佈在“盈花館”裏大廳的四處,呈半包圍的陣勢,面向三個從大門昂然踏進來的巫丹派弟子。

    沒有一人敢率先出手。

    陳岱秀、唐諒和符元霸,散發着巫丹弟子特有如野狼的兇悍氣息,從陽光燦爛的外頭踏入了室內,一下子讓人錯覺,他們的身體帶來了一團象徵死亡的陰影。

    雙方人數雖不成比例,可是此刻氣氛,絲毫不像數十人包圍着三人,反倒像三人守着門口不讓那數十人逃走。

    陳岱秀他們似乎完全無視圍在大廳的衆人,一直走到廳心才停下步來。符元霸倒提的斬馬朴刀上,仍沾滿剛纔斬殺守門武者的鮮血,從門口一路在地上滴下一行血跡。許多人看見這氣勢,臉色不禁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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