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75章 俠匯關中(53)
    姚連洲再次仔細看邢獵那張結着半乾血跡的堅實臉龐。在房間內,一聽聞外面的弟子說到“獵人”,他就堅持要符元霸等將自己擡出來即使要讓外面的敵人看見自己這副虛弱的模樣,也在所不惜。他必定要親眼看看這個“巫丹獵人”。

    姚連洲打量了邢獵一輪,又瞧瞧他身旁的閆勝,再次沉默下來,心裏有些矛盾。

    這個“獵人”,不可讓他活在世上。

    可是那青冥派小子……不管他怎麼說,今天我確是欠了他,殺不得。

    陳岱秀並不知道閆勝曾兩番向巫丹派留手之事,但他心思畢竟比較敏銳,看得出掌門臉上有些猶疑。他以爲掌門既欲當場誅殺那“獵人”,但又不想在衆目之前倚多取勝,因而才感到矛盾。

    “掌門。”陳岱秀自告奮勇說:“請讓弟子上去助拳。”他冷冷瞧瞧屋頂:“對方怎麼說都有四個人。”

    姚連洲點頭允許,並將“單背劍”拋了給陳岱秀:“帶上去給紅葉用。”

    陳岱秀一得許可,攜着兩劍就衝前去,踩上窗框,伸手攀檐,接連幾個輕巧動作就翻上了屋頂,身法甚俊。

    一個剛纔從“盈花館”大廳撤出來的山西寒刀派武者,看見陳岱秀如此身手,又想起之前他在大廳內展現的氣勢,不禁咋舌,拍拍胸脯呼了口氣,回頭說:“哇,燕當家,幸好你剛纔決定。”

    他回頭看燕青所站立之處,卻已不見了那胖壯的身影,連那夥鎮西鏢行的鏢師亦都已不知到哪兒去了。

    陳岱秀上了屋頂,馬上加入習小巖三人那邊,並將“單背劍”遞給焦紅葉。焦紅葉拋去斷劍,恭敬地拔出那略彎的霜刃,然後悄聲向三個同門說:“那雙劍的小子,由我來。”

    三人都明白這話裏意思:閆勝手上的龍虎劍實太鋒銳,爲免再折損兵刃,得用掌門這柄名匠鑄造的佩劍來對抗。

    “晶,你先下去。”邢獵這時說。剛纔惡鬥巫丹三人,已甚勉強才成均勢;現在再添一個強敵,他怕連保護佟晶都做不到,又想佟晶和巫丹並無結仇,她一人下去也不致會遇襲。

    “不。”佟晶首次聽見邢大哥直呼自己名字,略呆了一呆,但馬上毫不猶疑地回答。這次她不再站在三個同伴後頭,而是往右與閆勝並肩站立。“靜物左劍”舉得更高。

    閆勝這時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佟晶嬌嗔的高叫。

    “邢大哥,你就省了這口氣吧。”閆勝說着,側頭瞧瞧佟晶那柳眉直豎的英氣臉龐:“‘你先走’這句話,我也不止一次跟她說過了。這傢伙,用棒子趕都不會走。”

    佟晶聽了,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另一邊的川島玲蘭亦展顏,露出貝殼似的牙齒。

    面前明明是極兇險的戰鬥,四人心頭此時卻有一股令人心神鎮定的暖意。

    若你知道就算死,也是死在信賴的朋友身邊,也就無所畏懼了。

    “對不起,是我錯了。”邢獵笑着嘆氣:“我忘了,在答應教你武功那天就已經告訴過你,拿劍而生的日子是怎麼過的。我不應該再懷疑你的決心。”

    佟晶聽了,有想流淚的衝動。

    這是終於被承認爲大人的感動。

    可是同伴之間的信賴,改變不了與眼前敵人實力上更大的差距。

    樓下羣豪都看得出來。但是沒有誰敢上去助戰。

    只有心意門的戴魁,再也按捺不住,正要提刀上去,身邊師弟林鴻翼卻將他一把拉住。

    “幹什麼?”戴魁掙動了一下,但另一個師弟也來幫忙止住他。

    他輕聲從齒間怒嘶:“你看,人家青冥派十幾歲的小兄弟,都比我們有種……”

    “師兄,你傷了一條手臂,能夠幫到他們多少?”林鴻翼壓着聲線,瞧了瞧姚連洲那邊:“你一上去,巫丹派可能又再加派一人,你這不是幫倒忙嗎?”

    戴魁一看,站在姚連洲椅子旁的符元霸和唐諒,都是銳氣逼人,戴魁自問以自己現在的狀況,恐怕無法獨鬥其中一個,林師弟所說也不無道理;可是要他眼睜睜袖手旁觀,看着閆勝和佟晶這樣的年輕人去對抗巫丹高手,卻又實在慚愧,一時很是矛盾。

    這時卻有一長物,從下飛上那“盈花館”屋頂一角,一看是個鐵爪飛撾,連着一條長鐵鏈。

    鐵鏈一彈一扯,崆峒掌門練飛虹的身子就離了鞍,整個人輕巧翻飛着,一下子就上了屋脊高處,打個二郎腿坐在上面,隨手一揮,又把飛撾那頭收了回來。

    姚連洲看見崆峒掌門這一手,方纔第一次動容,身體在椅子上坐直了起來。

    “師父是要去助那青冥派小子嗎?”崆峒女弟子刑瑛興奮地問身邊的師叔:“他跟青冥派何掌門好像有交情吧?”

    “呸,纔不呢。”蔡先嬌冷笑,仰頭看着師兄說:“那時候何自聖來甘肅修行,曾經將你這混賬師父打得四腳朝天,你師父恨死了他,纔不會去救他的弟子呢。”

    練飛虹一上來,屋頂上雙方八人各退了半步戒備。閆勝不知這老前輩是誰,只知他並非巫丹派的,大概不是敵人。

    練飛虹笑着,一邊把飛撾的鐵鏈收卷,一邊朝下面屋瓦上的人高聲說:“別誤會啦,我不是要來幫哪一邊,只是在下面看不清楚,所以纔上來的。”

    巫丹衆人都用懷疑的目光看着練飛虹。各派羣豪聽見他原來不是加入戰鬥,而是佔個更好的旁觀位置,實在哭笑不得。這飛虹先生貴爲崆峒派掌門,到來這麼久卻都是一派玩世不恭的模樣,不免教人失望。

    練飛虹其實也心癢癢的,想跟巫丹派打打看,但剛纔雙方那一回合的交戰,他實在看得過癮,心想如果加入去打,反倒沒法好好觀看,決定還是先再觀賞一陣子再說。

    “你們還不快打?”他朝着腳下那八人催促着說。

    “暫時別理他。”陳岱秀冷冷說,將目光移回邢獵等四人身上:“他要是來插手,我們也應付得了。”

    日已更斜。屋頂上九人,身上都蒙了一層黃光。

    “在日落之前,解決今天的事情吧。”

    習小巖說着再次舉刀,擺起“陽刀”的起手勢。三個同門也都點頭。

    邢獵雙手合握船槳一端,有如拿着一柄大木刀,眼睛始終不離習小巖。

    不破此人的強刀,沒有生還的可能。

    不用言語,只看一眼邢獵所擺架式,旁邊的川島玲蘭就瞭解他所想,心中也有了準備。

    一交戰,先集中力量打倒這怪人。

    閆勝想法也是一樣,已準備從邢獵右側助戰。剛纔一拼,他雖知勁力上遠輸給習小巖,但仍期望利用手中本門寶劍,損傷對方的刀身,以助邢大哥取勝。

    川島玲蘭看見習小巖又是擺出同樣的預備出招姿勢,用日語向邢獵說:“這傢伙來去都是一招,不大懂得變通。”

    邢獵點頭,他跟川島玲蘭想法一樣。

    一個人擁有一招最強的必殺技時,往住就會過份依賴它;反過來說,只要令這種對手進入無法施展那招式的狀況,也就是勝利的契機。

    習小巖在巫丹派裏輩份雖低——並肩作戰的三人就只有焦紅葉是他師弟——但自信實力確實凌駕同儕,深知這四人裏,自己絕對是最強的主將。

    然而他天生性格,當不了那種坐鎮關口迎敵的中軍元帥,而是生來的先鋒。對於掌門隻身出山挑戰天下羣豪,習小巖更是打從心裏就是認同。

    最強的人,本來就應該走在最前頭。

    此刻,也是一樣。要破敵陣,沒有比他那斬絕一切的“陽刀”更適合的先頭兵器。

    習小巖當先排衆而出,直奔向前助勢,那舉到肩頸後的藤柄長刀,蓄勁待斬!

    邢獵早密切注視他來勢。之前的交鋒,也大概知道那怪異手臂和長刀的攻擊範圍,心裏已有估算。

    習小巖踏第二步,腰胯扭動。

    陳岱秀、李侗、焦紅葉也都緊隨而上。

    邢獵突變架式,轉爲左手單握船槳架在胸前,右手放開並伸到腰後。

    習小巖左足踏在瓦面,準備奔出第三步。

    邢獵右手間有閃亮的銀光。

    習小巖留意到,但衝勢未止。

    邢獵右臂自下而上揮起,一道刃風自他腰旁飛卷而出,瞬間已近習小巖胸前!

    是原本屬於巫丹弟子石弘的鴛鴦鉞!

    突然有暗器襲來,習小巖不可能再用十足發勁的“陽刀”,僅用肩臂之力急將長刀劈下,截擊那飛來之物!

    旋飛而至的鴛鴦鉞鏢刀,與下劈的刀鋒撞擊,折射向下,穿透瓦片,墜落屋子之內!

    發鏢時邢獵並非就此停下,順勢就已跟着鏢刀的飛行方向起步奔去!

    川島玲蘭、閆勝、佟晶亦跟上。

    邢獵才走出一步,還未進入船槳可攻打的距離,左手卻自右往左猛揮!

    船槳脫手,水平旋轉着又是飛往習小巖!

    船槳又長又大,旋飛範圍甚廣,習小巖全無閃躲的空位,那剛劈下的刀,被迫又再原路朝上撩起,用刀背砸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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