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206章 南下贛地(112)
    川島鈴蘭貼着後巷的牆壁接近過去。雖然隔得很遠,她感受到前頭人羣共同散發的緊張氣息。

    假如是正常的情況,川島鈴蘭並不擔心同伴出事。可是伏擊卻例外,隨時會發生意外……

    川島鈴蘭一步一步潛行過去,準備隨時掩護。

    但是她忘記了一件事情:自己身上那濃烈的氣味。

    街上風向一轉,武者羣最後頭的人驀然嗅到那奇特的異香,一回頭就看見川島鈴蘭的高大身影出現在幽暗裏。這身古怪的衣袍,絕非同伴。

    川島鈴蘭絕無猶疑不管他們圍攻的是誰,這些人本來就是“破門六劍”的敵人!

    她右腿大步跨上,自左腰單手拔刀。

    對於慣用沉重大刀的川島鈴蘭而言,這軍刀簡直輕如竹枝,拔刀順勢快斬,速度驚人!

    最接近她的那個武者才舉起單刀來,光芒已在他左側腰肋之間橫過!

    鮮血灑在仍帶日間餘溫的街心沙土上。

    川島鈴蘭經此一年修練,更掌握了控制身體省力的技巧,這橫斬一刀一掠過,她左手放開刀鞘也握二刀柄,並隨勢手腕一轉,用最小的角度變化接上另一招,左步橫踏,施出陰流“山陰”的變化技,軍刀自下而上以“逆袈裟”之路線斜撩,另一人的手中鐵棒連同斷掌應刀飛去!

    川島鈴蘭一眨眼連斬二人,其威勢異常懾人,武者隊伍的後頭紛紛惶恐走避,擠得前頭也混亂起來。他們還沒辨出這是個女人,只驚訝從哪兒冒出來一個如此霸道的西域高手?然而更令人戰慄的事情這時才發生。

    在街道前頭,武者羣正包圍的一座民宅大門前,突然爆發了一聲巨響。那聲音之大,似絕非人力所能發出,令人聯想起戰場上的機關器械。

    緊接着一個人形自那門口高高飛起來,如大字形地四肢失控,狠狠摔在武者隊伍中段的人羣裏!

    這是什麼力量……

    一個個武者瞪大着眼,無法相信親眼所見的事情。

    川島鈴蘭也看見了這一幕。她隱隱感覺這種強橫的力量似曾相識,記不起在哪兒見識過……

    那民宅大門繼而接連地翻起血風。悽慘的叫聲與血腥氣味一起傳過來。

    在這接連爆發恐怖景象的氣氛下,那三十多名武者已經完全忘記自己本來屬於攻擊一方的身份,反而感到正被前後夾擊。有的人連兵器也沒試圖揮一下,就沒命似地往橫巷奔逃。

    川島鈴蘭也不追擊這些逃向兩邊小巷的人,只是斜挽着軍刀,繼續走進人越來越少的街道。隔在中間的身體減少,川島鈴蘭終於看見那道大門前揮動的兩道凌厲刀光。

    有個僥倖中刀不死的年輕武者,受傷之下慌亂無比,竟完全無視川島鈴蘭直奔過來。川島鈴蘭看着一身是血的他,並沒出刀了結他。

    這武者呻吟着擦身跑過,川島鈴蘭近距離看見他肩膊上那道深深的傷痕:傷口血肉模糊,而不齊整,就像被一把大鋸割過一樣……

    這樣慘烈的傷口,川島鈴蘭同樣見過。這次她記得很清楚:

    在廬陵縣城的衙門外。那一夜。

    川島鈴蘭心跳頓時加速。

    街上武者羣最後一人倒下,其餘也都逃得乾淨。宅門前站立着兩條身影,手上皆泛着長長的刃光。

    其中一人撿起放在一旁地上的燈籠。

    於是川島鈴蘭看見他們的樣子。

    霍瑤花的臉色還是一貫地白,襯得臉上那點點血花更鮮豔。沒有了從前那套露肩束腰的術王衆五色衣,改換一襲尋常婦人的水色袍服,令她看來減少了些邪氣,但也教手上那柄沾滿血的大鋸刀更顯得突兀。

    令川島鈴蘭最驚訝的卻不是霍瑤花,而是她身旁那個男人:他比霍瑤花還要略矮一點點,卻散發着相當她雙倍般巨大的存在感。燈籠映照他散發半掩下剛毅野性的臉龐,跟一身洗得發白的殘舊衣衫。最顯眼的始終是那一條長得詭異的右臂,加上手裏的藤柄長刀,其威脅感相當於戰場上的大矛槍。

    戰鬥的記憶在一瞬間涌進腦海裏。川島鈴蘭甚至感覺握刀的雙掌心在微微發麻就像那日在長安“盈花館”的屋頂上承接這個男人刀招的時候。

    無法忘記的當然還有他的名字:習小巖!

    在這錯愕的時刻,川島鈴蘭已經沒有時間思考,黑蓮術王麾下的妖女怎麼會跟這個巫丹派的絕頂刀客走在一起。

    她只知道,這二人聯手,自己必死無疑。

    除非搶先將其中一人斬殺!

    這一年來川島鈴蘭腦海中已經不知想象過多少次,再度與霍瑤花對決是何等情景。她此刻不加細想,就急步朝站在大門前左側的霍瑤花衝過去,雙手同時將軍刀舉在右肩,跨步斬擊!

    川島鈴蘭雖已取下草笠和臉巾,但一身寬袍和頭巾仍是西域人打扮,霍瑤花霎眼之間沒認出她來。原本對付那羣二流武者猶如斬瓜切菜,突然襲來這麼強勁的刀招,霍瑤花一時反應不及,只能微退半步,雙手橫舉鋸刀,在頭上迎擋這一招“閆飛”!

    激撞之下,空氣中泛出鋼鐵強烈擦擊的焦味,星火同時映照兩個女刀客的眼睛。

    熟悉的刀招,熟悉的力量,熟悉的眼睛。這瞬間,霍瑤花知道敵人是誰了。

    川島鈴蘭後悔沒帶大刀出來,否則以其重量發出的“閆飛”,在這突擊之下已經把霍瑤花的鋸刀打回她頭頂上,就算沒有擊得頭骨破裂,也必然立時昏迷!可現在這柄軍刀跟霍瑤花的大鋸刀份量差距頗大,斬擊只能微微將鋸刀壓下一寸。

    霍瑤花又驚又怒,欲借自己兵刃沉重之利,將兩柄刀反壓回川島鈴蘭身上,立時叱喝着雙臂向前力推。

    但川島鈴蘭今非昔比,已不是一昧靠正面硬碰力勝,反借霍瑤花這一推,將輕巧的軍刀收回,再朝左斜踏,刀勢順轉成橫,低砍霍瑤花右大腿!

    她的刀招靈巧了許多!

    霍瑤花心中錯愕。但這一年她也沒有閒着。自從暗中戒掉了“昭靈丹”藥癮之後,雖然好一段時日因爲欠缺藥物催激而令體能大衰,但克服了之後頭腦比往日明晰,更能潛心思考和改進自己的武技,再經一段日子重新鍛鍊,刀法比在廬陵時不退反進。

    她面對川島鈴蘭的橫斬,迅速將右腿向後一縮,同時左手伸出扶着鋸刀背,雙手將刀收回腹前向下壓,又再把川島鈴蘭的斬擊化解!

    她的刀,快了!

    川島鈴蘭心裏不禁這樣想。

    一對久別的敵人,同時因對方的進步而驚歎。

    川島鈴蘭的軍刀比對方鋸刀短小了一截,深知必定得繼續如此壓迫搶攻纔有勝望,於是繼續運起軍刀步步搶攻。

    霍瑤花雖未能反攻,但她的鋸刀刃面又寬又長,跟川島鈴蘭的刀比起來儼如一面盾牌,大鋸刀運行自如,切實將攻來的每刀都擋去,先立不敗之地只是一直被川島鈴蘭壓着,這個楚狼刀派女高手不免自尊受損。

    兩人對決中互相盯視的目光充滿恨意,猶如一對天敵。

    卻在這剎那,第三道刀光如九天閃電擊下,斬在兩個女武者交擊中的雙刀之間!

    三柄刀爆出驚人的銳音,各自反彈分開來。

    川島鈴蘭臉色轉白。當這第三柄刀也出手,她自知再沒有任何取勝的可能。

    習小巖砍出“陽刀”之後卻未再追擊,反而將長刀橫攔在霍瑤花跟前,阻止她向川島鈴蘭追擊。

    川島鈴蘭本來怕被二人夾攻,撤刀跳開了兩步,卻見前面未有追擊而來的人影,定睛一看,只見習小巖橫刀止着霍瑤花,眼睛卻呆呆地看着她這邊。他的眼神裏充滿驚喜與興奮,呼吸顯得急促,平日剽悍的臉容竟像孩子般漲紅起來。

    川島鈴蘭被他這麼盯着,感到很不自然,也無法明瞭那熱切目光有何意義。

    “你……記得我嗎?”習小巖吞吞吐吐地開口,半點沒有平日的單純爽快。

    川島鈴蘭不知道他這麼問有何深意,只冷冷點了點頭,心裏卻想:我那天幾乎就給你砍死了,怎會不記得?

    “川島鈴蘭,是吧?”習小巖展出一個勉強能稱爲笑容的表情,生硬地說。他說出川島鈴蘭的名字時是用東瀛語發音的,因爲當天她是如此向他自報名號。

    川島鈴蘭只是聳聳肩。習小巖不知道該再說什麼好,三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子僵住了。

    習小巖私下巫丹山,就只是爲了找兩個人:邢獵和川島鈴蘭。他很明確知道找邢獵是要幹什麼,但對於川島鈴蘭,他始終沒有想到應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意。更何況對邢獵的仇恨與對川島鈴蘭的愛慕,兩者是如此矛盾,習小巖更不知道該如何解開這個死結。

    先前在旅途上,習小巖一直都對自己說:“找到她之後再想吧,到時候也許自然就知道該怎麼辦。”但此刻川島鈴蘭驀然就在眼前,他才明白自己其實一直都在逃避。

    習小巖這二十七年的人生從來都沒有逃避過什麼。此刻的情景教他頓時憎惡起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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