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219章 南下贛地(125)
    佟晶接過飲光的碗,看着練飛虹,默然無語。她知道年齡並不是練飛虹康復的最大障礙,徹底敗給雷九諦纔是對他最嚴重的打擊。喪失了武者的自信,練飛虹的身體就像缺了一股無形的氣場支撐,影響身體,機能也衰弱起來。

    一個老人受了這樣的身心重創,還能不能恢復從前的狀態,沒有人能說得準。即使那人是飛虹先生。

    練飛虹打了個呵欠,神情萎頓不振,全不像從前對什麼都躍躍欲試,只是初秋天氣卻緊緊用被子裹着雙腿,半點沒有要下牀走走的意思。他清醒了已經有十天以上,但除了解手之外,幾乎都沒有離開過這房間。

    佟晶對練飛虹這副樣子很看不順眼,但也沒什麼辦法,只能等他的傷全好了再說。她把藥碗放在几上,這時又聽見外頭木劍交擊的聲響,中間夾雜着女子的笑聲。佟晶再也忍不住,走到窗前觀看。

    只見一紅衣一青衣兩條身影,在那廣闊的庭院轉來轉去,兩人手上四柄木造的刀劍互相打得燦爛。

    刑瑛雙手一刀一劍,踏着快靴不斷斜走,兩柄木兵器以崆峒派的獨有“花法”,虛實交錯地向閆勝喂送各種快招。閆勝則以模仿“雌雄龍虎劍”的長短木劍一一化解,每消去一招就馬上回送一記點到即止的反擊,雙劍攻防的密度,絕不輸給面前這個崆峒掌門的親傳愛徒。

    刑瑛練功時仍是掛着面紗,但不時透出歡愉的笑聲,一雙大眼晴更是洋溢快樂的生氣,就像在玩遊戲的孩子,這方面倒跟她師父有幾分相像。相反閆勝跟這個比自己年紀要大的姊姊鍛鍊,神情卻顯得拘謹,不敢直視她亮麗的雙眸,只是專注地應對那“花法”,但劍招氣定神閒,舉重若輕。經歷了樹林中與雷九諦及迷蹤弟子的死鬥,閆勝的劍技和氣魄顯然又進一層。

    在樹林擊殺董三橋之時,他只專心協助同伴殺出重圍,並未多想。脫險之後回憶,纔對自己的進步感到訝異:換在一年多前於長安,他的武功雖然也不會輸給董三橋,但絕不會有這樣的絕對自信和氣勢。

    兩人對練看在佟晶眼裏,教她火冒三丈。

    他們這個樣子,簡直就像邢大哥和蘭姊嘛!

    佟晶看着,更覺得此刻在庭院裏跟閆勝練劍的,應該是她自己。她氣得無處發泄,抓起几上那個藥碗就想往地上摔,但看見練飛虹瞧着自己,拿着碗的手停在半空。

    “你看什麼?死老頭!”佟晶漲紅着臉說:“我不明白,外頭那個女人明明是你崆峒派的弟子,怎麼是我端藥來給你喝,她卻在外頭玩耍?”

    練飛虹似乎連腦袋也變得有點遲鈍,好一陣子才聽明白佟晶在說什麼。

    “沒辦法……阿瑛她生了我的氣嘛。”練飛虹攤開雙手說。

    當日“破門六劍”在樹林外頭得尹英峯相救,快馬將只得半條人命的練飛虹送往湘潭搶救。這麼大隊人到達縣城,自然很快就引起湘龍劍派的注意。而隨着龐天順到湘潭作客的刑瑛和戴魁,馬上就跟“破門六劍”會合。

    與久未見面的戴魁重聚,邢獵、閆勝和佟晶都甚是興奮。

    “你來啦。”當時邢獵只是這樣說。

    “嗯。”戴魁也只是這麼回答。兩人伸出手緊緊相握,其餘都不必多說在你最艱難的關頭,當天下間四處都是敵人的時候,有個同伴不顧一切來到你跟前,那已經是最好的答案。

    看見危殆的練飛虹,這股熱血很快就冷下來。刑瑛一看見那時的師父,臉色就像突然失血。她完全沒有跟新認識的“破門六劍”衆人打招呼。練飛虹狀況最危險那七天,她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候在師父病榻旁。

    然而當嚴有佛到來,並用藥穩定了練飛虹的病情,而練飛虹也能清醒說話之後,刑瑛就不再理會他。龐天順背後向衆人解釋:刑瑛雖然關心師父安危,而不遠千里從平涼趕來,但另一方面也惱恨練飛虹爲了收佟晶爲徒而丟下了自己……

    此刻佟晶聽到練飛虹說刑瑛如何生他的氣,心裏就更恨了。

    又不是我主動求你這糟老頭來教我的!爲什麼我倒要爲你們兩師徒吵架而受苦?

    她這時再也忍不住,就想把藥碗扔向練飛虹,可就在這時房門傳來敲聲。

    “……童姑娘,我來探望前輩。”房門只是虛淹,外面的人伸了半邊險進來,正是高大英挺的湘龍派劍士龐天順。

    佟晶突然看見他進來不禁呆了一呆,才急急將藥碗收在背後,可是情緒仍未能平復,急急向龐天順說:“那麼由你看着他吧!”然後打開門來擦過龐天順身邊而去。龐天順想不透她何以這般舉動,不禁搔了搔臉頰。

    這兒是湘潭縣城北部的一座大宅,乃長沙一名姓趙富商的別館。趙老爺營辦長沙、湘潭兩地的貨運,甚倚賴湘龍劍派照保,因此湘龍派借用它來安置“破門六劍”,趙老爺絕無半句怨言。“破門六斂”居於宅邸深處,從外頭街道絕難察知他們的形跡。

    龐天順恭敬地上前,向練飛虹行了個禮:“前輩今天覺得如何?有什麼需要的,請隨便吩咐晚輩辦來。”

    練飛虹還是一副懶懶的神情,蜷縮在牀上:“我沒事……不必特意來探我的啦……”

    龐天順苦笑。他到來大宅,其實並不是真的爲了探望飛虹先生。

    這時窗外的木劍格擊聲又再響起。龐天順不禁跟剛纔的佟晶一樣站到窗前,看見刑瑛笑着與閆勝鍛鍊,這次她換了用雙手的鞭杆與閆勝對戰。

    龐天順看了,內心不禁沉下來。他到大宅的一大原因就是爲了見刑瑛,可是在前廳等了許久都不見她,原來她在這裏跟閆勝一起。

    看着刑瑛打鬥時優美的身姿動作,龐天順不禁呆住了,臉上失去了往日那種對什麼都漫不經心的神情。他撫摸着左掌上那道被刑瑛劍鋒所傷的疤痕。

    當日在袁州城與刑瑛結識,並一同來湘潭的數天之間,龐天順已經被這位個性爽朗的甘肅女俠深深吸引,但自從她跟練飛虹重聚以後,一直沒有機會再接近。如今練飛虹已恢復不少,龐天順卻發覺刑瑛對他很是冷淡,跟在旅途上完全另一副模樣。龐天順心想:也許她正跟師父賭氣,心情不好吧……

    可是現在卻看見她跟閆勝練武,還笑得如此開懷。

    “好了,休息一下吧。”刑瑛這時突然收招躍開,向閆勝說。兩人並肩坐在庭院一旁的石凳上。

    閆勝放下雙劍,微笑看着刑瑛:“剛纔練了好多種招式呀……真感謝師姊……”卻見刑瑛這時取下面紗,一張臉因爲鍛鍊而紅通通的,顯得更美麗又有生氣。雖然右下巴那疤痕是個缺陷,但看在閆勝眼裏不但沒有嫌棄,反倒生起一種令人憐惜的感覺。閆勝急忙把目光移去。

    龐天順在窗前遠遠看着刑瑛的臉,心裏跟閆勝也是同一感覺。相反的是他仍然目不轉睛地眺望着她。

    不知是有心或無意,刑瑛一直沒有往龐天順這邊方向看過去,似乎沒發現他就站在窗口,只是自顧自地跟閆勝說話。

    “你不累嗎?”刑瑛取出一塊手帕來抹汗,看着坐得腰板挺直的閆勝微笑說。

    “沒有,早習慣了……”閆勝說着時,嗅到刑瑛那手帕薰過的香氣,心中一動,本來因鍛鍊而血氣旺盛的臉顯得更紅了。

    “我聽戴師兄說過你的事。”刑瑛乃關西豪女子,全不避忌的就用自己的手帕去抹閆勝額上汗珠。閆勝從未遇過這種事,全無反應,絲毫不敢動一動,就讓刑瑛爲他抹汗。

    “你一個人就要向巫丹派報仇,真有骨氣。”刑瑛以欣賞的眼神擊着閆勝說:“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復興青冥派的。”

    佟晶偷聽到這句,幾乎將手中的瓷碗掰成兩半。

    她又偷了我的話來說!這話明明是我在臨江城那時候先說的!

    原來佟晶逃出房間後並沒有離去,躲在後院角落的樹後偷窺閆、刑兩人,結果越聽越是氣憤,心裏恨死了刑瑛。

    這刀疤婆娘,在湘潭這麼多天,別說是說話,連正眼也沒瞧過我!她以爲自己是什麼?崆峒派弟子就很了不起嗎?

    佟晶起初還以爲刑瑛只是不擅交際,對誰都一樣。但自從練飛虹好過來之後,她對許多人都很健談,就只是對佟晶視而不見!尤其閆勝,刑瑛跟他特別多話說,這幾天更一直拉着他練劍,結果佟晶就沒有機會跟閆勝學習,甚至連談話也不多,全因爲這個“刀疤婆娘”霸佔着他!

    另一邊的窗裏,龐天順看見刑瑛竟然爲閆勝抹汗,心頭更是沉重如鉛。他沒有像佟晶般憤怒,只是感到甚爲失落尤其想到閆勝曾在臨江城徹底擊敗過自己。

    也許她……看我不上眼……

    正當龐天順在房間裏感到心灰時,外頭的信鴿飛入了大宅,因此他完全不知情。刑瑛收起手帕,摸摸自己臉上那道傷疤,垂着眉幽幽嘆息。閆勝聽見便瞧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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