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252章 巫丹被滅(7)
    姜爛無半絲動容,眼睛甚至沒有眨一眨,仍然看着地上。

    只有下脣咬出血來。

    巫丹派,不是這麼容易殺得光的。還有多少?來吧!

    樓元勝的右眼上,仍然插着巫丹飛劍的劍柄。鮮血源源從眼眶涌出,將這位神機營統帥的半邊臉淹沒了。他另一隻已經失卻生命氣息的眼晴,呆呆看着塵霧迷漫的天空。

    副將馬君明震驚得當場跪下來,垂頭看着倒在戰馬下的大將軍,完全無法相信眼前情景。

    這確實令人難以想象:堂堂大明帝國禁衛軍勇銳之最的神機營大軍,竟然被僅僅七個人閃電直搗中樞帥陣,將元帥刺殺於馬下!

    怪物啊……

    那七隻“怪物”的最後一頭,此刻仍然被二十多柄矛槍串刺架在半空,彷彿某場奇異典禮中的牲祭。

    那些握着槍桿的帥營親衛兵,同樣因爲過度震驚,竟忘記將槍頭上樊宗的屍首放下來。

    直至不知道是誰首先發出怒吼,那二十幾名衛兵才一起揮動矛槍,將樊宗狠狠摔到地上,繼而圍攏上前,瘋狂地朝着早就斷氣的樊宗不斷刺擊拉割。

    每一記刺殺時,衛兵都在嚎叫,似要將一切悲憤與恐懼發泄在屍體上。

    他們害怕,只因保護統帥不力,對近衛兵而言是失職大罪,

    甚至可問斬。

    衛兵就像一羣搶食的野獸,衆多矛槍不斷落下間,不一會兒就將樊宗的遺體撕得支離破碎。

    這股強烈的恐怖氣息,迅速感染附近將士,整個神機營帥陣陷於癱瘓。

    遠處的“遇真宮”仍然炸起一陣接一陣煙塵。三面炮陣按照樓元勝原來的指令,繼續向“遇真宮”不停轟擊。

    “馬將軍!馬將軍!”一名比較冷靜的掌號軍官,用力推推跪在地上的馬君明,並把他扶起來:“接下來怎麼辦?”

    樓元勝死前的遺言,雖然被樊宗那致命的飛劍刺殺打斷了,但身邊衆人都聽出樓元勝已把軍權交託給馬君明。帥旗底下衆多武官都在等待他的號令。

    正是這種混亂關頭,考驗出一支軍隊的將領到底是獅子還是羔羊。

    馬君明身爲百中選一的禁衛軍官,自也不是庸碌之輩。但是巫丹派七名巫丹這敢死刺殺的手段,實爲天下軍隊所無,實戰經驗本就不豐富的馬君明,此刻腦袋一片空白,根本無法作任何策略思考。

    他左右看看帥陣四周,眼神充滿了驚恐。在衆多將士之間,彷彿隨時又再有另一羣巫丹派刺客出現……

    帥陣亂了指揮,隔在外圍的諸將領不明所以,只能繼續執行原有的軍令。

    東、南、西三面野戰炮陣,仍然朝“遇真宮”內裏不斷投進炮彈。指揮的武官激勵士兵加緊裝填發炮,好使彈雨下得更密。

    把裏面那些瘋子一口氣都炸死吧!別給他們走出半個人來!

    神機將士都希望靠着威力強大的銃炮隔遠決勝,絕不想親身面對巫丹派的刀劍。

    “遇真宮”殿宇被轟炸震得搖搖欲墜,無數粉碎的磚木瓦石化爲翻涌的濃霧,將整座道宮吞噬。

    然而這戰況對神機營來說,卻是最不該犯的錯誤假如樓元勝還在世,絕不會演變成這種狀況。

    樊宗等七人壯烈犧牲,表面上只殺掉了一個人,但實際的效果卻正在悄悄改變戰局的流向……

    霍瑤花抽出腰間的布巾,抹拭透紅臉上的香汗,同時腳下不停,快步踏過崎嶇不平的樹林山坡。

    她抹完汗擡起頭來,瞧着前頭那背項寬壯的身影。

    習小巖領在前方,默默無語地走着,沒有回過頭一次。他每一步都極重,像要狠狠把地上的樹根和泥土踩碎一樣,卻憑着雄健的力量走得甚快,每步都大大地跨出去,霍瑤花在後面跟隨得頗喫力。

    霍瑤花側首看看與她並肩而行的島津川島玲蘭。川島玲蘭跟她一樣汗溼髮絲,斜掛着大刀的布條隨着登山的腳步一下接一下勒緊胸口,川島玲蘭皺着眉吐納調息,以保持不至落後。她也瞧了瞧習小巖的背影,然後轉過頭來與霍瑤花對視。兩個女刀客都對習小巖有些擔心。

    這裏是巫丹“遇真宮”以東的荒嶺,原無山路。三人爲了繞過從正南方山路進攻的神機營大軍,選擇從東面趕往“遇真宮”。

    自從在襄陽府城的客商口中聽聞禁軍進攻巫丹的消息後,習小岩心焦如焚,三人這幾天幾近馬不停蹄,終在昨夜趕到巫丹山以東的村鎮。馬匹太過疲倦,黑夜騎乘又實在危險,但習小巖不願等候,乘夜就徒步趕來,正好在黎明前到達山腳,仍不停歇又開始登山。

    川島玲蘭和霍瑤花雖非尋常女子,但這樣長途追趕很是疲倦辛苦。可是看着被鬼魔驅策似的習小巖,兩人並未抱怨半句。

    前頭出現一片突出的陡坡,看來不易爬上去。霍瑤花正左右看看要怎麼繞道,卻見習小巖一舒展他長長的怪臂,抓住突出的樹根,乘着原來的步勢,低吼一聲就猛力攀上去,左足屈膝踩住了一塊石頭,又繼續邁步向上走。

    川島玲蘭和霍瑤花無奈,只好也手足並用地爬上陡坡。霍瑤花的手背在攀爬時被石頭擦破了,但她沒哼一聲,拍拍手上泥塵,和川島玲蘭急步去追已經走遠不少的習小巖。

    川島玲蘭看着習小巖的背影,回想這幾天他那寢食難安的樣子,深深感受到他跟巫丹派的感情是多麼深厚。

    要是爲了東瀛國,爲了“破門六劍”,爲了邢獵,我也會這樣。

    川島玲蘭一直只視“物丹”爲敵人,是與她愛人邢獵不共戴天的仇家,然而與習小巖結識之後,她才猛然醒悟:仇敵也是人,也有人的感情,也一樣會爲他們所愛而戰鬥。

    那我們互相攻殺決戰,到底意義何在呢……?

    霍瑤花看着習小巖,心裏卻是無比羨慕。被驅逐出師門的她,從來沒有找到可稱爲“家”的容身之地,更從未打從心底要去愛護和保衛誰。

    唯一的例外,也許就是先前與習小巖在漢陽城的時候,借宿在染布坊那座大宅,他們被當地武林人士誤認作“破門六劍”圍攻,兩人並肩作戰,守護着那座宅院的大門……那時候,霍瑤花確實有跟自己的男人守護着家門的感覺。

    瞧着前頭的習小巖,霍瑤花不禁想:

    那個時候我們感覺很近呢……

    這時從隔着樹林的山野前方,遠遠傳來像雷鳴的聲音。

    原本全速在攀爬的習小巖,身體霍然停頓下來。

    後面兩個女刀客也都聽到。他們先前就打聽過禁軍神機營到底是一支怎樣的軍隊,此刻聽見這接連不斷的轟鳴,他們知道是什麼。

    霍瑤花和川島玲蘭預期,習小巖聽見炮聲,將有什麼激動的反應。

    可是沒有。習小巖就只是停頓了這麼短暫的一刻,身體又馬上起動。沒有作半點聲,沒有回頭看一眼,只是繼續朝着炮擊聲傳來的西方走去。

    川島玲蘭看見不禁想:這傢伙相比當日在西安“盈花館”時已經成熟了許多,難怪那天能夠與波龍術王打個不相上下。

    邢獵若與他再戰,勝負實在難說……

    “已經開始了……”在她旁邊,霍瑤花喘着氣說。

    川島玲蘭點點頭。聽到炮聲也就代表了巫丹派竟然真的選擇與大明國的軍隊正面對決。這是多麼瘋狂的事情。可是瞭解巫丹派的川島玲蘭又覺得,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跟隨着習小巖來巫丹山取“蛻解膏”的途中,川島玲蘭其實一直在苦惱,擔心要用什麼方法才能夠從巫丹派手上取得這奇藥畢竟邢獵和“破門六劍”是巫丹的宿敵啊。現在巫丹山陷入戰亂,川島玲蘭卻有機會徑自潛入去取藥了。爲此川島玲蘭感覺心情有些矛盾。

    在山坡前頭,習小巖緊緊咬着牙齒,身體散發着驚人的熱力,繼續踏步攀上。他把全身的能量都貫注在腳步上,強自壓抑着胸中沸騰的怒氣,控制自己不被情緒吞噬。

    然而心裏角落處,一柄名叫“悔恨”的尖錐仍然不斷在刺痛他。

    我不應該離開巫丹山。這一刻,我應該跟自己的兄弟並肩站在那裏。

    習小巖低喝一聲,用雙手幫助下登上一片山岩,脫出了樹林。眼前突然一片開闊。霍瑤花與川島玲蘭也趕上來,卻見習小巖站在原地。前頭是一片平緩的山坡,卻已經變得光秀秀,原本茂密的樹林都被斬去夷平,失去生命的樹幹倒滿地上,情景悽慘如末日。

    有百多名被神機營徵召來夷平“遇真宮”東側樹林的民夫,原本都躺在倒下的樹木之間露宿,剛纔被開戰的炮擊聲驚醒了,正向着“遇真宮”的方向張望,突然又發現後面山坡出現這三個野獸般的男女怪人,也都呆住了。

    人羣裏還有十五名禁軍步兵,帶着盾牌矛槍,負責在此看守警備,看見三人馬上戟指呼喝:“你們是誰!”

    炮聲掩蓋了他們的呼叫。但這不是他們住口的原因。而是看見三人背上的三口大刀。是習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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