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258章 巫丹被滅(13)
    這時剛發了箭的弓兵退卻,麥三緊張地與其他次排的戰友換上,擺開準備射擊的姿勢。

    麥三正要拉弓,卻赫然發現一個黑衣雙劍手,已然近在自己七尺之前!

    來不及了!

    麥三跟黃本功一樣,也在軍中聽聞過關於敵方“黑衣人”的恐怖。懼意瞬間溢滿心頭。

    麥三收弓欲避之際,那雙劍客右臂遙遙一揮,一柄長劍勁射而至,貫穿了麥三的胸膛!

    當先衝鋒而來的衛東琉,與衆弓兵已經到了能看清彼此相貌的距離。弓兵以驚懼的眼光看見了:衛東琉雙瞳竟是顏色陰陽,左眼珠有如一顆黑球,右目則眼白通紅如紅潮漲溢。如此詭異的樣貌,配以一身黑衣,衛東琉在他們眼中不啻是死神的化身。

    衛東琉咧着兩隻上排犬齒,鼻樑處皺起一排深刻的折紋,沾滿塵土的戟張亂髮散開,加上那雙陰陽異目,殺氣極是驚人。

    他那顆像黑球的左眼,其實是上次與禁軍騎兵夜戰時遭戰馬撞傷,眼裏積蓄了大量瘀血,視力雖無受損,瘀血卻久久不散,甚至漸漸變成深黑色。至於右眼血紅,則是在交戰之前喝了大量“雄勝酒”,催激身體機能而出現的變化。

    衛東琉不知道瘀黑的左眼將來會否惡化而致盲。此刻他只是對自己這副模樣相當自豪。

    眼前沒有比令敵人畏懼更好的事。日後的事等活下來再說。

    衛東琉以飛躍之姿摔出右手劍,擊殺站得最近的弓兵麥三,這手功夫跟崆峒派的“飛法”暗合。他其實從未見識過崆峒武學,只是憑着長期修練及對戰的經驗自創此式。上次跟使用長矛槍的騎兵對抗受傷後,衛東琉深感自己雙劍面對各種戰陣軍械時,攻擊距離有所不及,故此在費傷期間想到這種飛劍手法,結果在實戰裏首次使用,馬上奏效。

    這些日子與禁軍交手的經驗,刺激不少巫丹弟子在武技上進步飛躍,也創造了很多新招式與心法。只是不知道這些修練的成果,最後有沒有機會保存下來

    衛東琉扔出飛劍後,身體着地再往前順踏兩步,左手劍緊接橫斬中路,另一名步弓手瞬間弓斷腹裂!

    衛東琉這條左臂在上次夜襲時,被禁軍戰馬撞斷了骨頭,全靠物移教藥物之助,短短時日下就迅速接續好,但仍未十足痊癒,前臂仍緊纏着厚布條輔助支撐,傷勢卻並未稍減他劍法之勇猛。

    血花飛濺之間,衛東琉已然順勢旋身,踏在麥三身旁,此時胸口中劍的麥三還未倒下,衛東琉伸出右手,抄住插在他胸上的劍柄,屍身崩倒的重量令劍刃脫離,衛東琉馬上回復雙劍在手之勢。

    從飛劍、斬擊到取劍,衛東琉眨眼連殺二人的動作有如行雲流水,已隱隱有弟子領袖葉辰副掌門的風範。而他還只是二十歲。

    衛東琉也是當日葉辰率領的弟子四川遠征軍成員,在征伐青冥“玄門舍”一役裏戰績過人,青冥派“道傳弟子”裏的三師兄陳元植正是命喪他雙劍之下。

    五軍營這支步弓隊本就不擅長白刃戰,此刻爲衛東琉氣勢所攝,前排竟無一人敢朝他近距離張弓射擊,只紛紛退後逃走。

    另一名劍客的身影自衛東琉身後緊接出現,使出一招“巫丹飛龍劍”,人身與劍刃去勢合一,劍尖準確刺進一個轉身欲逃的弓兵後頸!

    這劍客就是弟子資深弟子、經常負責謀劃調度的“軍師”陳岱秀,他這次不再居後指揮,率先趕在前頭施展快劍。只見陳岱秀“飛龍劍”的刺擊只入肉寸許,他隨即將長劍拔出,身體着地時大大張開馬步,斜身下勢,將劍刃往低處一引,又順勢削斷另一敵人的膝彎筋腱,那弓手慘叫着倒下。

    同樣是連環快劍,相比衛東琉的猛烈開合,陳岱秀則較乾淨利落,絕不花一分多餘力氣,就似以劍寫字,以血爲墨,劍法精密一如他的性格心思。

    有了前輩陳岱秀援護,衛東琉更無後顧之憂。振起雙劍再向前衝殺進去。

    附近有幾個比較勇猛的步弓手知道來不及退卻,各自棄弓拔出隨身腰刀。這個預備搏鬥的動作,在衛東琉那雙黑紅眼晴裏就如挑釁,他馬上轉移向這數人。

    拔刀的弓兵赫見這索命的使者衝過來,呼吸都窒住了,還來不及舉刀,一人咽喉就被自下而上的斜撩劍割裂,另一人握刀手腕中了劈劍,,雖然有射箭用的皮革護腕蓋着,劍刃切不進去,剛猛的劈勁仍隔着護腕將臂骨敲斷,弓兵慘叫俯身同時,那劍刃又往上反斬,切開了他的臉!

    餘下那幾個弓兵看見:衛東琉連砍二人時竟然在笑。他們驚懼得丟了刀逃走。

    另一邊的陳岱秀則很不一樣,本就平凡溫文的臉全無表情,只是冷靜地把劍尖一記接一記送進士兵身體的要害,每一擊都精準無比。

    陳岱秀心裏沒多想什麼,甚至沒把眼前的士兵看作仇敵,唯一想的就只是保護巫丹。身爲巫丹派前一代精英陳春陽的侄兒,陳岱秀自小就在巫丹山長大,九歲正式開始學武。就像姚掌門一樣,巫丹是他人生的一切,只不過他的經歷沒有像姚連洲那麼嚴酷峻烈,相反顯得平凡得多:入門順理成章,劍法的功力沉實,穩坐在弟子衆人中上之列,但也從不是同儕之冠,經常協助師星昊謀劃巫丹派的組織行事,但這些功勞永遠很少被同門看見

    陳岱秀跟同門相比,唯一特殊之處就是喜歡讀書,每當弟子要出征,他就托出門者帶些書回來。但陳岱秀愛看的並非什麼文章詩詞,而是關於工匠、耕作、天候、算術一類書。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只覺得讀着這些沒有什麼仁義大道理、卻在述說着事物運作的書籍,很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年紀漸長,陳岱秀在巫丹派裏很得同門的信賴和尊重那次往西安營救姚掌門,同行各人都依從他調度就是證明。不過陳岱秀知道,這種“尊重”不同於桂丹雷、姜爛和範宗等人所散發的魅力,他們是同門師弟們仰望的榜樣,陳岱秀知道自己不是。有的時候他也會暗暗羨慕他們幾個,但同時陳岱秀知道,像巫丹派這樣的團體必須也有像他這樣的人存在。

    “天下無敵,稱霸武林”。巫丹派是一輛拚命向着這座大山猛衝的馬車,而陳岱秀並不介意擔當車底一根人們看不見的軸,保守着馬車前進時不會失去平衡而翻倒。

    於是他繼續揮舞着那冷靜的劍。

    在他旁邊的衛東琉卻完全不一樣。從前躲在巫丹山苦練時,他也跟陳岱秀或任何人一樣,毫無條件地崇信公孫清與姚連洲“天下無敵”的理想。但自從第一次隨弟子出征四川,雙劍在青冥山上終於飲血後,衛東琉的想法改變了。沒有什麼事情比透過殺戮來證明自己的強大更令他興奮。他希望一再品嚐的就是這種純粹的感覺。巫丹派是否真的“天下無敵”,在他心裏已經變得不那麼重要。他只想挾帶着真正的殺意揮劍。一次又一次透過敵人的死亡和自己的生還來感受存在。除此以外的人生都顯得那麼淡薄。

    故此當姚連洲決定留在“遇真宮”與神機大軍一拼時,衛東琉心底裏是何等高興不是尊崇掌門的號令,或者堅信巫丹派的戒條,一是真心以亢奮的情懷迎接這一戰。

    於是他在兵卒之間揚起一蓬接一蓬的血雨,同時露出無法壓抑的笑容。

    在這一狂熱一冷靜的二名劍客開路下,十幾個巫丹同門緊隨着從缺口殺進人叢。

    步弓隊無可制止地潰退,結果逃進了他們原本想援救的神機銃兵之間,兩隊士兵互相撞成一團。黃本功與戰友都被捲進了人潮中,不知所措。

    衛東琉與陳岱秀率領同門追殺而至,牢牢咬着神機營防線的前部,令對方難以施展火器射擊。神機營空有百倍以上的人數,但由於陣形混亂,加上巫丹派劍俠一人戰力的震懾,竟像一大羣被野狼闖入其中的羔羊。

    從“遇真宮”裏源源而來的巫丹弟子,繼續成功衝進敵陣,一眨眼已增至四十人。他們無視四周十倍以上的敵數只要到達刀槍能夠攻擊的距離,士卒在他們眼中就跟練武場上的木人靶無異。

    最有利巫丹派的白刃戰,繼續擴張。“遇真宮”正門外的土地染得更紅。

    在神機營大軍防線的第二層,許多武官眼睜睜看着前頭己方軍士被屠戮,卻仍然沒有感受到深刻的危機。

    纔不過幾十人而已我們連同五軍營的翼軍有超過三千人呀!這些傢伙很快會被消耗掉

    然而校尉張修不是這麼看。熟讀兵書的他,知曉前代的許多戰例,其中靠着少數必死將士,擊潰十倍甚或以上大軍的先例,並非想象中那麼罕見。

    勝敗的關鍵全在士氣。這是從前兵法老師衍明法師的教導:驚慌從來就極容易在人羣裏傳染,面臨生死的軍旅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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