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398章 龍虎劍(118)
    就連有血脈之親的皇叔朱宸濠,也已被他下旨削除藩籍,正名爲逆賊。一個乾兒子,算不了什麼。

    皇帝把士兵都檢閱一遍,感覺心滿意足後,騎着馬到了隊列最前頭,並接過江彬遞來的黃色令旗。

    校場邊的伶人,把鼓聲擊得更密更響。

    即使是對這次出征沒有絲毫興趣的宋梨和馬荻,也不禁被這股氣氛壓得透不過氣來。

    朱厚照手握令旗,在享受着這時刻。跟上回出關迎戰不一樣,這次寧王逆亂,是真的在挑戰他王位。對朱厚照來說,這是真正的戰爭;是他在歷史上,留下可比先祖英雄功業的黃金機會。

    沒有比這更好的遊戲。

    他的手,把令旗揮下。

    沈小五喝下幾口清水,深深感覺咽喉給滋潤的舒暢。他舐一舐原本乾燥的嘴脣,抹去滴在下巴的水珠,把裝水的竹筒傳遞給下一個同袍。

    他跟同隊的百來個民兵,此刻正坐在亂石堆上喝水歇息。這段路上附近沒有多少樹蔭,他們只能佔到這處,有石塊可坐已經很不錯。

    七月的毒熱太陽迎頭照下,衆人從頭巾到綁腿草鞋都吸滿了汗水。有的人不住用草帽掮着風,但更多是懶得動一動,只是靜靜在享受着這個可以把兵器軍需等重擔暫時放下來休息的時刻。

    沈小五放眼看去,掃視遍野上聚集休歇的無數義軍同袍。自吉安出發行軍至今已是第四日,但他還是感到眼前這景象有點不真實。

    這麼多人……

    “老範。”小五問問身旁最相熟的同袍:“你昨天說,我們大軍總共多少人?”

    老範抓抓臉頰:“十四萬。上面是這麼聽說的。”

    沈小五瞧着軍隊,默默點了點頭。

    當然他和老範都不會知道,十四萬只是王守仁故意的虛報。實際上在不足一個月內,王大人能招集到的義軍只有八萬,而且並非全部一起行進,其他多個地方的民兵團,都是相約之後集合。

    這對於小五而言,是個不可想像的數字。小五一張黝黑粗糙的方臉剛毅而年輕,他今年只得十九歲,但已不是第一次出征。三年前王守仁南贛剿賊,小五雖未成年,但因身材健壯,也給縣衙徵召去了參戰。在如今這支討伐寧王的義軍裏,他是少數具有實戰經驗的民兵。

    可是那次剿匪的陣仗,遠遠沒有今日般浩大。身在其中,沈小五身體裏的血,流動得更快更熱。

    軍號吹起。亂石堆間的三名隊將,率先起立。

    “起行!”

    隊將催促之下,各伍長不敢怠慢,也都急忙驅使手下四個士卒把軍需重新負上,再次上路。

    王守仁組織這支軍隊簡明而嚴謹,每五人爲一組作戰行動,每十伍設一隊將,每十隊設一副將,主將統率十個副部共約五千人,如臂使指,層層問責。

    沈小五與衆同袍再次負起盛載着各樣軍需的擔挑行囊,提着刀槍,排成行列起步。

    王守仁所召得的義軍,人數畢竟緊絀,並不足以撥出足夠人力、舟車和牛馬運輸軍糧和各種必需品,因此也要各路隊伍輪流分擔運送之責。這對於仍未接戰的士卒已成一種消耗,但因爲倉促成軍,也是無可奈何。

    衆民兵一身裝備簡陋不齊,許多不過在胸前背後穿戴皮革或竹護甲,再在臂腿縛纏竹片。沒幾個戴着頭盔,大都只是用厚布條包裹,僅僅作爲保護,論裝備軍容,與此刻正隨着皇帝南下的朝廷大軍相比,有如天壤,乍看只不過是一大羣集結的農民。

    沈小五腰帶間確也斜插着一柄鐮刀。那刀身比一般割禾的鐮刃略長,手柄卻縮短了,外形帶點兇厲,不太似是農具。

    這是小五的得意兵器。他的氣力和身手,都是在贛州城郊的鄉村農田裏練就的,即使是村裏的成年男人,沒有一個比他收割更多更快。

    三年前剿匪之役裏,沈小五遇到一個曾是地堂門弟子的同袍,跟着他學過一段短日子。小五所學到的武藝不過兩、三招,但他甚是聰穎,將地堂門刀招和自己低身在田裏收割的擅長動作結合,自行發明了一招專門用鐮刀斬割下盤的“絕招”,在血戰裏廢過十幾個山匪的腿,立下不少功勞。

    因此一聽到王守仁大人再次招兵,小五想也不想,就帶着收藏了好一段日子的鐮刀直奔吉安。

    義軍行進速度甚快,有時幾乎像是半跑着。這當然是王守仁的命令:寧王府耳目遍佈江西,義軍從吉安出兵的消息,肯定很快就傳到正在圍攻安慶的寧王主力大軍那邊。王守仁知道,己軍只得少數幾點優勢,其中之一就是可趁寧王未及反應之前迅速進擊,這一點必需掌握。

    衆多民兵壯勇,畢竟大多沒受過長期調練,如此快速行軍,最初兩天可說苦不堪言,行列中幾乎少聽到交談,盡是喫力呻吟之聲。到了如今,衆人才總算習慣下來。

    “老範”一個同袍邊走着邊問:“聽說,你見過王大人?”

    這個民兵並沒有參加過征剿南贛山匪的戰役,故有此問。

    老範抓抓下巴鬍子,笑了笑。

    “我只是遠遠見過幾次。你問小五吧。他跟王大人說過話。”“真的嗎?”旁邊衆人都生起興趣:“王大人他是怎樣的?”

    沈小五微笑。老範所謂的“說話”,其實只是三年前王大人犒賞軍士時,正好朝着小五說了一句“辛苦了”。小五那時候呆若木雞,更別說回話與王大人交談。

    “怎麼說呢?”小五隔着頭巾搔一搔頭殼:“王大人的長相,其實……”

    小五沒說出口,但各人也都會意,紛紛笑了起來。

    “可是即使這樣,當我看着他的時候,我覺得……”沈小五說時遠眺前方帶引行軍的飄揚旗幟,心裏在回憶那次見面。

    “覺得怎麼樣?”同袍好奇地追問。

    “覺得只要是跟着他,就不會打敗仗。”

    十幾個同袍看着小五一輪。然後有人忍不住笑了。

    “世上有這麼神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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