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454章 龍虎劍(174)
    可惜,這個愛玩的皇帝,留在身邊的都不是楊大學士這種人……

    “我要!我要!”這時阿捷看見江上行駛的大船,甚是亢奮,不斷呼叫着要去坐。馬荻把他抱起安撫。

    “今天不坐啦……”她握拍阿捷的背項說:“不過有一天阿捷一定會坐船。會去很多、很多不同的地方,學會很多不同的東西。阿捷要做一個有用的人。不依賴別人也能夠生活。做得到嗎?”

    阿捷用力地點點頭,那雙明亮如星的大眼瞧着母親。有一股純真而誠摯的光芒。宋梨在旁撫撫阿捷的頭髮,看着這目光,忽然又想起閆勝。

    他們的眼睛好像……

    馬荻所以這麼說,是因爲這數月來隨着皇帝南征,親眼看見沿途民間如何大受摧折。聖駕所到之處,所耗的糧食資財不計其數,民房被一一臨時強徵。市街生計停頓。皇帝要打獵一次,一座山的禽獸就幾被殺光;要看一場煙火,那積在天上的煙雲過了一整天都不消散。

    更可怕的是,地方的貪官污吏也都藉着皇帝南巡而來,編造各種敲詐徵索的藉口,大加斂財,令所經處民間的負荷百上加斤;官員又爭相向皇帝獻上各種土產名物,以討取聖上的賞賜,所得往往百倍於產物的價值。宋梨和馬荻看着朱厚照揮金如土,所花的都是朝廷的淺,只有在旁輕輕嘆息。

    正德皇帝這南征之行,對蒼生百姓而言,就如一場狂風。

    宋梨這時看着江上徐徐開行的戰船,心裏想,皇帝這麼玩一次打仗的遊戲,又不知道花耗了多少民脂民膏。

    “有時候我想:把這麼大、這麼多的權利。都集合在一個人身上,真不是一件好事……”

    馬荻聽了這話立時瞪大眼睛,伸出手指按在宋梨的櫻脣上,示意她噤聲。這般大逆不道的說話,要是被旁人聽了,隨時有殺身之禍。

    在喫驚的同事,馬荻又不禁想:宋梨其實是個聰慧的女孩。只不過在旁觀察,竟有這樣的見解。

    她也真可憐……從青冥派到“豹房”,總是身在不該在的地方……

    馬荻自己何嘗不是在感懷身世?這些年她也是人家隨意擺佈賞玩的籠中鳥。

    所以阿捷的人生絕不可以像我們這樣……

    那船隊已是漸行漸遠。這時有近侍太監到來,催促宋梨她們這些寵姬登上馬車。未上船的“威武營”將士也都已上了馬,只因皇帝的所有護衛和隨邑,都要沿着江岸陸路前進,跟隨着聖駕而行。

    乘着那大戰船的朱厚照甚是興奮,一時仰頭欣賞那巨大高聳的船帆。一時又低頭去看船首破開的浪花,他在甲板上四處走,不斷問船伕各種操作航行的方法,又研究架在船邊的各種武器戰備,對於戰船上每一方寸都那麼好奇。

    因江彬等寵臣都去了南昌,此刻陪伴在皇帝身邊的只有提督太監魏彬。隨同南來的南位大學士梁儲和蔣冕則留在岸上與護衛車馬同行。另外張永仍要負責看守朱宸濠等叛逆俘虜,並未到來這江岸。

    看着朱厚照那一興奮的模樣,安排這一切的魏彬心想自己立了一個大功,以後在皇帝眼中的地位又會獲得提升。他慶幸江彬、許泰等都不在,纔給了他這個良機。

    朱厚照站在船首處,左右兩旁都各有八個衛士拱護着。他遠望江上大小船舶齊航的氣勢,心裏不禁想象,先前的鄱陽湖大戰是何等壯觀;若是自己親身率領王師,在炮聲火焰裏乘風破浪,衝鋒陷陣,那又將是多麼的豪邁。甚至後世的史書,會把他與鄱陽湖大破陳友諒、奠定開國之勢的太祖皇帝相比。

    而聯卻失之交臂!

    今生恐怕再難有這樣的機會……

    原本情緒高漲的朱厚照一想及此,轉眼露出了愁容。

    魏彬從旁見了喫驚,不知是不是自己有什麼安排不周,惹怒了皇上。

    “這軍船就只能開這麼快嗎?”朱厚照看着船下浪花,又指指江上各處的快艇:“它們好像比朕的船快啊。”

    一名水手誠惶誠恐地下跪回答:“回陛下……今天風不大。而這條主船比那些輕巧的小艇沉重許多,這樣已是最快的了。只可等風變。”

    “呸!沒用!”魏彬反手抽了那水手一記耳光,然而皇帝止住了他,只揮手着那水手繼續幹活去。

    “既是天時,就算是朕也沒辦法呀。”朱厚照仰頭看看桅杆上的旗幟,微微一笑:“就像老天註定,這一戰朕趕不上……”

    魏彬這才明白皇帝的愁懷何來,於是上前銳:“陛下,請看看這水師如何佈陣!”

    朱厚照一聽見又有關於武事的新花樣,再次打起精神來,點了點頭,興

    致勃勃地看着水面。魏彬一聲令下。這主船上的戰士馬上吹起號角。附近其他大船聽見了也一一響號,互相和應。

    那逾百的大小軍船,開始依照先前的指示,前後移動排起陣形。這是魏彬一早準備來取悅皇帝的節目,是今天的重頭戲。

    可是這些臨時徵召的水手船伕,不似王守仁軍中那些紀律訓練皆甚嚴格的福建水兵,又不熟悉這些戰船操作,於是在一起調動時陷入了混亂。有的船還互相輕微碰撞。

    魏彬見了甚是惶怒,怕又開罪皇帝。但朱厚照見了這情景,只是大笑起來。

    “朕這水師,看來跟“威武團練營”差得遠了,這些日子還得好好練一練。”

    魏彬聽着只能陪笑不語。

    這時他們卻聽見,左後方的江上人聲鼎沸。

    衆人回頭一看,只見其中一艘滿是“威武營”護衛的戰船,指着江水鼓譟呼喝。原來在紛亂的船陣之間。不知何時有一條細小的漁船從江岸水邊混入進來,無聲無息地朝着皇帝所在的主帥船接近。

    那條細長的小漁船,上面獨獨只站着一名漁夫,穿着蓑衣頭截大竹笠,搖着櫓催船不斷前行。加上船帆喫滿了風勢。而船身又輕又尖,漁船的航速甚高,轉眼已越過那條滿是禁衛的戰船。又再向主船接近了一些。

    “刺客!”

    主船上的護衛怒叫着。這兩個字如一枚尖針,刺到朱厚照耳朵裏,他身體聳動了一下,臉上笑容消失。

    漁船仍是毫無停滯地前進,乍看就好像在冰上滑行一樣。那漁夫的搖櫓手法,有一種極是奇特的力量,每一下都十分貫徹,好像他雙手的感應,隨着長櫓能夠延伸入水中,借用了水流的每一分阻力來划動,驅使船身上前,而且完美配合着船帆的風力,沒有一絲一毫的力量被浪費。

    這樣的能耐,就連主戰船上那些經驗豐富的本地水手。也從來沒有見過。

    人和船筒直就像化成一條游魚一樣……

    一聽見“刺客”二字,主船上的禁軍戰兵也緊張起來,慌忙尋來弓弩去射擊那漁船。這天並不是真正的演習,不過做個模樣給皇帝看,因此那些守在船上的禁軍根本沒有任何作戰的準備,這時才急急忙忙地提起弓弩,上箭去瞄準發射,同一時間射向漁船的箭只有七、八支。

    那零星而來的飛箭大多都射偏,只有兩箭掠過漁夫的身體兩尺內。,另一箭飛向他胸口,只見漁夫一個輕鬆的閃身就避開,緊接又再搖櫓,那一箭絲毫沒有阻礙他前進之勢。

    漁船一眨眼接近到主船側不足三丈外。那漁夫放開了船櫓,迅速拾起放在船上一根丈長竹竿,並朝船首奔跑數步!

    那雙穿着草鞋的腳,在破浪航行的小舟上竟是如履平地,身姿無一絲搖晃。

    漁夫快要跑到船首盡頭時,仲手將竹竿一端撐在船頭甲板一條預先鑿開的縫隙裏,緊接着雙足一蹬,整個人就凌空飛了起來!

    就如搖櫓時一樣,漁夫這連串動作,展現了驚人的感應和協調力,將奔跑、起跳、推竿、腰挺,以至竹竿本身的彈力,每一分毫都全部統合起來,再加上藉助漁船前航帶動的速度,渝夫的身體就像紙造一樣輕巧飛行,而且去勢力甚急激,迅速飛越了江面的浪潮,臨到主船的般身側面!

    眼見就要撞上船身,漁夫左手伸出,手裏有一柄半空時拔出的短刀,他反手一刀猛的插下,乘着身體飛撲之勢,刀刃輕鬆就深深刺入堅厚的船身木頭裏!

    漁夫握刀的左臂猛拉,整個人沿船側向上拔升,右臂朝天舒展。一把攀住了船邊。他藏在竹笠底下的嘴巴輕輕吐了口氣,右手發動拉扯,身體收縮一翻,也就輕輕登上了主船左舷的甲板。

    這一連串強登戰船的動作,在衆多船上戰士的眼中就如幻術一樣。不管是身經百戰的邊軍騎兵,還是受過精銳訓練的禁衛勇者,也從來沒有想象過,人體能夠如此移動。

    然而不管多喫驚,他們沒有忘記自己身在這裏的責任:保護這世上最重要的一個人。

    而且他們都清楚,要是這個人有什麼閃失,他們跟自己的家族會有什麼後果。

    禁衛們暴喝着,提着刀槍一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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