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士們以爲姚連洲失了一件“武器”,反擊的機會來了,於是再次振起士氣向他搶攻。
然後他們才明白她是多麼愚蠢的判斷:全心運用“巫丹劍”的姚連洲,纔是最可怕的姚連洲。
衆人又見識到另一種幻術。在“巫丹劍”的化勁引導之下,一個衛士猛刺出的槍尖貫穿了同袍的肚腹;另一人的砍刀劈進了別人戰甲的肩頸之間。姚連洲則在那橫飛的刃鋒之間毫髮無損地前進,護衛們拼盡全力,也沒法形成半點有效的抵抗。
眼看刺客已快走到三丈之內,拱護着皇帝的那些持盾衛兵,立時在陛下前方築起一道盾牆,作爲最後的屏障。
一身都染成血紅的姚連洲再殺進一丈,一劍刺死跟前一名身材高壯的衛兵後,吸了一口氣就猛躍向前,左腳先是踩上那仍然站立的死者腰帶處。往上一跳。右腳繼而踏上其頭盔他左腳也提了上來,踏着死屍的肩頭,兩足發勁一蹬,全身就朝那盾牆飛過去。乘勢身體如一字往前出劍。
巫丹派的捨身劍技,“巫丹飛龍劍”!
這劍招從高點起跳,再加上“飛龍劍”本身的爆發跳躍力,姚連洲一眨眼就越過了盾牆上頭。
“單背劍”的刃尖,直指着下方正德皇帝朱厚照的咽喉。
“巫丹飛龍劍”之勢疾如流星,以朱厚照的眼力根本看不清。但他好像直覺知道已是自己殞命之時,在劍尖抵達之前,他閉上了眼睛。
劍尖碰上皇帝的喉頭皮膚,但那前刺的力量瞬間就被姚連洲收住。姚連洲同時輕巧地着落甲板,站立在皇帝身前,劍鋒與朱厚照的頸項之間,連放進一張薄紙的空隙也沒有。這種極動而後靜、自如收放操作軀體的能力。舉世無雙。
朱厚照憋住了氣息一會,當他發現自己仍然需要呼吸時才透了一口氣,張開眼睛,看着近在自己三尺之前的巫丹掌門。
這兩個人。終於見面。
朱厚照站在船首前頭的邊緣,朝着下面平靜的江水撒尿。
他一邊尿着,一隻手扶着船頭大鐵炮的冰涼炮身,仰頭瞧向天上皎潔明月,感覺無比暢快,不禁朝天吁了一口氣。
還活着的感覺真是美好。
他不用回頭都感覺的到,那雙眼睛正在背後密切注視着自己。“不必擔心。朕不會跳下去。”朱厚照笑着說。“朕不會游泳。纔剛剛把命撿回來,朕纔不想死。”
在他身後十幾步處的姚連洲,盤膝坐在甲板上,歸鞘的“單背劍”橫在腿間,看着朱厚照時沒有一點表情,這十一月天時的晚上已是微冷,姚連洲把一件御用錦織長袍披在肩上。
皇帝這泡尿也真長,他一邊撒着,一邊眺望大江。在這主戰船附近,連半條大小的船舶都沒有,全部都停的遠遠,可見前頭的水上和兩邊江岸,亮着密密麻麻的燈火,那都是憂心如焚的臣下和親衛,正在密切注視着戰船的狀況。
曾有熟悉水性的衛士請纓,可以暗暗潛到戰船下面埋伏,等待拯救聖上的機會。但這馬上被張永、兩位大學士及魏彬否決了,聖天子即使少了一片皮肉一根指頭,他們也全部擔待不起。三人不敢冒着惹怒姚連洲的風險。
聖上至今毛髮未損,已經是無比幸運……
那個姚連洲,可是敢於跟禁軍打仗,與朝廷對抗的瘋子,要是稍不依從他而被發現,誰也無法保證他會對皇上做出什麼事情……
天子被俘,大明曆來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當年“土木之變”就是個慘痛的教訓,可是那仍不比今次,當朝皇帝竟然是在中原王土上,被一個獨行刺客於萬軍之中劫持。可真是破天荒的奇恥大辱。
然而朱厚照此刻卻好像沒感受到什麼屈辱,暢快地把尿撒完然後把褲子抽上,綁好了腰帶,轉身回去船中央。
他那身沉重的戰甲,早就脫掉了堆在一旁。船上甲板放滿了先前部下爲他準備的酒水美食,已被喫喝得杯盤狼藉。朱厚照俯身提起一壺酒,就着壺嘴喝了一口。
他吞下酒後抹抹嘴巴,舌頭仍在感受着美酒的味道,這酒比平日甘甜得多。朱厚照知道,這是剛剛死裏逃生的效果。近的經歷他已經試過一次,就是在應州打了勝仗、陣上斬殺一名敵人的那天,他不管是進食、喝酒還是與女人歡好,官能的感受都格外鮮烈甜美。
是因爲強烈感到自己生存啊。
而今天,他這敏銳感官還遠在那次之上。只可惜沒有一個寵姬在身邊。
“你真的不喝?”朱厚照把酒壺遞向姚連洲。
姚連洲搖搖頭。
“我不喝酒。”
朱厚照再喝一口,又問:“從來不喝?”
“不喝。我只喝茶。很淡的茶。”
姚連洲因爲自小受黑蓮教藥物的影響,花了很大努力才把身心官能重新控制,所以並不喜歡酒醉的感覺,因此不喝酒,與他練武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
“可惜這裏好像沒有茶。”朱厚照微笑說
“沒關係,我喝水就好。”姚連洲說着就拿起一個裝着清水的竹筒,拔開塞子喝了一口。
這兩個人,此刻竟如一對朋友,閒談着這不着邊際的事,境況甚是詭奇。而朱厚照更是感覺新鮮,因爲普天之下,從來沒有人以這樣隨便的語氣對他說話。
“好了,他們也都撤開。”朱厚照坐到姚連洲對面,伸手指一指船外。“如你所願,只剩朕與你兩人,可以說正經話了。”
姚連洲直視着皇帝,朱厚照對於巫丹高手這壓迫力早已不陌生當年師星昊就給他感受過一次。
“朕知道,你要殺朕,有十足的理由。”朱厚照低頭嘆息。“揮兵征討巫丹,朕確是做錯了,到今天也很後悔。”
朱厚照的坦率,反而令姚連洲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