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619章 出身(2)
    卓清文道:“也不是,早先的時候,一到冬天,我必須得到南方居住,不然實在挨不下去。可一直如此也不是辦法。幸而去年的時候,見到了一位醫師,他給了我這藥酒的方子,又囑我以溫泉洗浴。今年這一年,實是我在北疆度過的第一個冬天。”

    姜白虹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北疆的冬天畢竟是寒冷的,溫泉雖然溫暖,但不久之後,二人的發上也先後結上了冰花,有一名老僕過來先接走了卓清文。姜白虹倒還不急着起身,他在溫泉中伸展一下手臂,忽然間見到遠處似乎出現了一個高大黑影。再一會兒,那黑影竟慢慢地走了過來。

    那高大黑影竟有幾分胡可因的意思,姜白虹原坐在水裏,這個時候起身可也來不及了,他索性還坐在當地,等那黑影一步步走近。

    那黑影將至溫泉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彷彿在觀測着什麼。這黑影本來高大,現在驟然一停,可並不讓人覺得安慰,反而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意味。這一晚天上原也有星有月,可是周圍並沒有燈籠火把,加上溫泉的白霧氤氳,四下的一切都顯得模糊。這樣的感覺,倒好似有一頭猛獸匍匐於側,隨時可能亮出他尖銳的獠牙。

    姜白虹慢慢後仰,再度枕在石上,烏髮散於水中,不言亦是不動,他發上的冰花一接觸到水,便融化開來,看上去彷彿沉睡一般。又一陣風吹過,白霧遮掩住了他的面容。

    那高大黑影又上前了幾步,眼看着就要到姜白虹的近前。就在這個時候,姜白虹忽然自水中一躍而起,一柄利劍執於他的手中,鋒芒較地上冰雪更甚,一劍刺向那黑影的咽喉!

    論說這個時候姜白虹原在溫泉之中,身上不曾着衣,這一躍出劍原當顯得狼狽。可是他這一劍刺出,天上地下竟只餘下這一劍的影子,這一招之犀利,實是無雙無對,誰還顧得上他是個什麼樣子?

    這一招,正是他先前所創劍法,“共嬋娟”的第二式。

    那人並未想到姜白虹在泡溫泉的時候身上還帶着劍,更沒有想到,在這種時候,此人還能用出這般銳意十分的劍法。面對着這樣的劍招,他躲不過,也沒想躲,反而垂手下去,聲音低沉,“我並無惡意。”

    姜白虹的劍尖已將觸至那人的咽喉,但這時他也看出那人好似並無進一步的舉動,劍尖虛虛一點,又收了回去。這時候他也覺出寒冷來,索性又跳回水裏,向上面看去。

    前來那人是個身形高大瘦削的男子,面上頗有風霜之色,現下離得近了,姜白虹見得他面色甚是憔悴,好似大病初癒的模樣,便問道:“閣下是哪一位?”

    那人道:“我是卓公子身邊的人。”

    姜白虹“哦”了一聲,道:“前兩日倒沒見到你。”又問,“閣下怎麼稱呼,找我有事?”

    那人並沒有答他的第一句問話,道:“因先前聽人提到過你,因此想來看看你的樣子。”

    姜白虹笑道:“原來如此,閣下是想和我比武幺?”

    那人道:“你看我現下的樣子,能和人動手幺?”語氣中頗爲意興闌珊,又道:“若換成當年,和你比一比劍倒也是件快事。”

    姜白虹心裏就想:這人多半也是那卓清文身邊的一個護衛,因聽軍營中的其他人說起自己,想來看個究竟。便道:“等你病好了,比一場劍也不是什麼難事。”

    那人點了點頭,慢慢地離開了。藉着星月之光,姜白虹一眼掃到他手腕,心中忽地一動。

    他從溫泉裏出來,穿好衣服,回到自己房間,思量起這幾日的事情,想着想着,又想到了林皆醉。

    自從他與林皆醉在迎春酒肆分別之後,他自然也經常想到這個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但現下想起林皆醉,卻是爲着另外一件事。

    當日林皆醉去往大理,遭遇一切,就連嶽鳴也未必全盤知曉,可是在姜白虹面前,他卻全不曾隱瞞。

    姜白虹躺在牀上,回憶起林皆醉與他講述過的種種事情。

    第二天,姜白虹在山谷裏四下裏溜達,這幾天來他還真認識了幾個熟人,遇到一箇舊日的長安騎時,他忽地問:“北疆的忘歸箭隊那樣有名,雖說都被那些貴人蒐羅走了,難道就沒有那忠義之人,自願和你們一路的?”

    那人一瞪眼睛,“怎麼沒有?”

    姜白虹奇道:“我沒看見啊。”

    那人道:“忘歸又不在這裏。”

    姜白虹道:“可也奇怪,你們還說早年打獵那樣艱難,我想要是忘歸打獵,不是要輕省許多力氣?”

    那人道:“那麼做,便是大材小用了。”

    姜白虹哈哈一笑,“說的也是。”揹着手走了。

    他在這山谷裏走了個遍,到了晚上的時候,他尋到卓清文,道:“卓公子,您晚上要是沒什麼事,一起喫個飯如何?”

    卓清文笑道:“好啊。”

    這些天裏,姜白虹雖和這些昔日的軍人混得不錯,但卓清文身爲衆人的首領,似是十分繁忙,並沒有多少時間與姜白虹相處,一同喫飯還是首次。

    到了喫飯的時候,自有人送上幾盤菜餚,姜白虹一看,除了一道野雞菌子湯之外,幾乎都是素菜。自然,在這樣的冬日,能喫到這些素菜可說是十分的不易,他不禁笑道:“你口味倒和我兄弟相似,他也是喜歡喫素。”

    卓清文笑道:“這是手下照顧着我的口味來了,卻失了待客的意思。”便吩咐人又送了一盤炙烤鹿肉上來。姜白虹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便夾了大筷的鹿肉放在碗裏。

    卓清文喫的並不多,一碗飯後也就放下了筷子。姜白虹卻不客氣,滿滿地吃了兩大碗飯,又喝了一碗雞湯,一抹嘴笑道:“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奇怪。”

    卓清文道:“何事?”

    姜白虹道:“當日我從雪洞山上掉下來,你與我素不相識,怎麼就願意救我呢?”

    卓清文微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姜公子當日在雪中人事不省,怎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姜白虹道:“這說的也是。可你把我帶回來,竟對我很好,你們這地方也隨便我看,這便奇怪了。”

    卓清文微笑不減,道:“這裏本也沒什麼祕密,況且姜公子儀表不俗,絕非尋常人物。”

    姜白虹“哈”了一聲,道:“從前有個女孩子對我說,長得好總要佔些便宜,原來是真的。”

    卓清文笑意擴大,“或許吧。”

    但姜白虹並沒有就此罷休,他看向卓清文,又問道:“那你們這裏做東珠的生意,這總該是極機密的大事了罷,連這都說與我聽,竟不怕我說出去幺?”

    卓清文也看向他,“不怕。”

    “我本就想請姜公子好好看一看這裏,全盤瞭解一下這裏,以你爲人,絕不會如尋常小人那般行事。”

    姜白虹笑起來,“多謝你這般信任我,對了”他話音忽然一轉,“還有件最重要的事,我總得問一下。”

    “不知卓公子你,到底是姓卓,還是姓楊呢?”

    卓清文微微一怔,隨即含笑道:“家父姓楊,家母姓卓,清文二字,原是在下的名字,後來便改了。”

    姜白虹盯着他的眼睛,“改成了什麼?”

    “改成了一個守字。”

    “爲何要改?”

    “天之涯這片基業,也只能靠我一人守住了。”

    話說到這裏,原應是劍拔弩張的氣氛,楊守的面上,卻還是帶着清淡的笑意,“姜公子,你看破的好快。”

    他稱呼姜白虹仍是“姜公子”,然而二人都知道,他所說的,絕非是先前的那個“姜雪”了。

    姜白虹聳了聳肩,“先前還真沒想到,不過昨天看到了一個人,我猜,應該是你們那個右使?”

    楊守神色不動,“原來廉貞來看過你了。”

    姜白虹道:“可不是,他說聽人提到過我,想來看看我,先前我也沒多想,可後來他臨走的時候,我看他手腕的地方露出一塊傷來,怎麼倒象是紫金功留下的印子呢。”

    這裏姜白虹說着容易,其實那塊印子的顏色已經褪得極淺了,又有衣袖遮掩,當時的星月之光也是極暗淡的,也虧他眼尖,竟看了出來。

    看到這個之後,姜白虹心裏就犯起了嘀咕,這人身在北疆,怎麼能和嶽鳴動上了手?等等,北疆的人,和嶽鳴動過手的還真有一個,那不正是天之涯的右使廉貞幺?

    先前他結識楊守的時候,看出這裏確都是先前北疆駐軍的人,因此並未多想。可現下把這裏和天之涯一聯繫,竟是絲絲入扣。連廉貞那句話也有了說法,當時廉貞道,聽人說起過自己所以來看看,若是聽楊守說到自己,總該加個尊稱,譬如“聽首領說起過你”云云,可這般說話,顯然提起自己的並非楊守,而是旁人。

    那個人,該是阿醉吧。他曾在西南與廉貞結義金蘭,提到自己,亦在情理之中。

    姜白虹猜想的這些,都沒有問題,只他不知,林皆醉唯一一次提到他,乃是當時小總管以爲自己極有可能就此身死,留下的遺言。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