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919章 俠客隱(141)
    柳如雪道:“我瞧杜先生倒也是名謙謙君子,否則咱們怎麼能放心把雲兒給嫁了進去?他要知道此事,必不樂意,到時再要對方公然道歉,總要挽回我們龍家的顏面。”

    而杜嚴在家中待過幾日,見龍後銘等均不再來府上問話,心裏擔憂,心道:“不知媽在紙上寫了些甚麼,要是惹火龍家,連雲妹也要不回來,那可就不好了。”又擔心起若雲會不會過於傷心,自我了斷,愈想愈覺不妥,初更時分,暗地朝後門掩去,想到先龍第悄悄探視若雲,不料一到後門,卻見一名老婦站在門前。杜嚴識得她正是母親的心腹使婢,暗暗叫苦,心道:“媽居然猜到了我的心意,竟要王婆守在後門,這下可當真不妙。”左思右想,終於還是步到母親門前,道:“媽,嚴兒求見。”杜夫人在房中笑道:“挨不住了,是不是?再等一會,媽不會讓你喫虧的。”杜嚴無奈,只得回入房中,心中又想:“希望媽這番作爲,不要當真惱了雲妹纔好。”

    又過數日,杜尚謹終於自外而歸,發現若雲不在家中,暗吃一驚,忙問端的,杜嚴正待稟告,杜夫人卻道:“這女子不守婦道,給我休了。”杜尚謹大驚,道:“她作了甚麼事?”杜夫人道:“日前向她約定臘八中午回來,她居然失約不至,我便把她休了。”杜尚謹驚道:“這點小事怎可隨便休妻?我向來很欽佩龍後銘與龍夫人爲人,難得有機會與對方結成親家,阿離,你怎能如此不識大體?”

    “阿離”正是杜夫人閨名,杜夫人道:“我不識大體?到底是誰不識大體?”杜尚謹嘆道:“算了,我立刻修書道歉,嚴兒,等會和我同向龍府拜訪。”杜嚴一喜,道:“好!”杜尚謹連忙寫了一封書信致歉,攜杜嚴同至先龍第門前,不料一到門前,卻見門口貼了一封信,連忙拆下,打開與兒子看了,見上面書道:

    “杜氏賢喬梓鈞鑒:敬啓者:小女並非有意失約,蓋因日前遭人暗算,如今舉家拜訪此讎,不在此處恭候,於此致歉。敬祈安康龍後銘謹上”

    杜氏父子一看,這才放下大半心來,杜尚謹道:“龍後銘如此氣度寬宏,我果真沒看了走眼,等他們回來,再行重修舊好。”杜嚴道:“好。”

    父子倆回到家中,杜夫人道:“怎樣?吃了閉門羹是不是?我早說這龍家不是好東西。”杜尚謹將龍後銘留書遞過,道:“雲兒自己也是有苦衷的,幸是對方海納百川。”杜夫人望了一望,道:“呸!我纔不信。他們定是舉家遷徙,卻留這麼一信要咱們在此空等,嚴兒,還是把這女子休了最好。”杜尚謹道:“阿離,雲兒行爲端莊、辦事穩重,你到底爲甚麼跟這孩子過不去?”杜夫人道:“哼,奪走我兒子的,纔不是甚麼好東西。”杜嚴道:“媽,我不是好好的在這裏麼?”杜夫人不答,徑自拂袖而去。

    過了數日,龍後銘等一直未歸,杜夫人只是每天朝着杜嚴、杜尚謹嘮叨不休,而除夕一日若雲仍是遲遲未返,更讓杜夫人尋着口實破口狂罵,攪得杜氏父子亦是心煩意亂。

    這日晚間,杜嚴橫躺大牀,心中只是不斷思考:“爹一意要將雲妹娶回,媽卻整天數說着雲妹的不是,就算最後仍是媽爭不過爹,雲妹歸來之後,整天瞧着媽的臉色不善,那可該如何是好?”一轉念間,又想:“可媽若是要罵,那也只能由她罵了,子云:“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我身爲人子,還能向媽多說甚麼?雲妹既是嫁入我們家裏,那也只有逆來順受。幸好我瞧雲妹良心挺好,說不定過上好一陣子,媽終於能體諒雲妹,不再處處針鋒相對也說不定。”閉目半晌,雖有許多心事,但既是未曾發生,也就恍若無事,終於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睡至中夜,忽覺身周似是愈來愈熱,懵懵懂懂間,便把身上棉被扯開,昏昏沉沉的繼續睡着,不知過了多久,又依稀聽着有人喊着:“走水啦!走水啦!”待得杜嚴好容易聽清喊聲內容,一驚而醒,睜眼起身一看,竟見身旁火苗橫竄,將房間染得一片紅霞,牆上本有的二幅掛軸,也已給燒得半殘。

    杜嚴大驚,四處張望,卻見牆壁、棉被早有焦黃之色,一瞥眼間,只見有着窗子的那扇牆面還未遭火焰包圍,當下不多思索,便開了窗子躍出,進了後院,一望之下,又見院中也是火焰吞吐,濃煙猶似狼羣一般,在空中張牙舞爪、盡情肆虐。杜嚴更驚,瞧着地下石頭路着不了火,連忙快步踏於其上奔了出去,終於逃出火場。

    杜嚴回頭一望,只見大宅全給火焰簇擁,大喫一驚,連忙奔到宅前,見父母均已安全逃出,這才暗鬆一口氣,又見母親左手按肩,忙問道:“媽,你怎麼了?”杜夫人嘆道:“老了,不中用了!房子在燒,一片瓦片竟那麼巧打在肩上,眼下疼得不得了。”杜嚴心下黯然,卻也無可勸慰,杜尚謹輕撫妻子背脊,嘆道:“幸好是人都沒事……”說着向後一望,又用眼神點過一遍僮僕,續道:“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王婆道:“可惜了大爺這棟房子。”杜尚謹微笑道:“這也沒甚麼,也幸好許多街坊早早便來救火,房子燒壞的不多,應該是不用多少時間便能重新建好。”一名長工阿根道:“火頭似乎是從竈房起的,也幸是如此,靠外的牆壁通通沒着上火,咱們纔有法子逃了出來。”杜尚謹嘆道:“可惜龍家此時舉家不在,要是雲兒在此,我們倒可去先龍第寄宿一陣。”杜夫人給瓦片擊中,又是舉宅遭焚,氣焰稍衰,聽了丈夫這般說法,倒也沒有反脣相譏,反在心底暗暗贊同。

    待得火焰好不容易全部熄滅,杜尚謹道:“眼下也無處好去,還是先回屋裏休息罷。”諸人應了,回進宅子一看,見許多牆面雖給濃煙燻得漆黑,木桌木椅也遭火舌吞吐損壞,所有樑柱卻大體未損,全無倒塌跡象,心中一奇,各自覓地休息。

    隔日一早,杜尚謹給了長工阿根好些銀兩,吩咐道:“阿根,你拿這些銀子幫我請人修葺房屋,你們自己拿剩下的錢看着辦罷。我們一家三口去別處居住,等房子修好,你再遣信通知我。”這阿根正值強仕,跟隨杜家日久,處事幹練,說話得體,爲衆男工之領,當即收了,應道:“老爺儘管放心。”杜尚謹微笑道:“走罷。”便攜同杜夫人及杜嚴一同離去。

    杜嚴道:“爹,我們要去哪裏?”杜尚謹道:“眼下最近的應該是你四叔家,去他那兒住上幾天。”杜嚴心中一驚,暗道:“四叔向來不茍言笑,去他那裏只怕也沒甚麼有趣。”但房子已給燒壞,那自也別無他法,只有佯作無事答應。

    三人買了馬匹,徐徐向北而行,渡過淮河,傍晚時分,已抵達光州東北方的壽州。杜尚謹分辨路徑,攜了妻子尋到一間金漆朱瓦的大房之前,叩門問道:“請問杜尚諼杜相公在麼?”待了半晌,一名小僮開門行禮道:“先生萬安。請問先生高姓大名?”杜尚謹微笑道:“吾乃汝主之兄,說是杜尚謹要見。”那小僮吃了一驚,連忙應了,轉身而去。

    過不多時,那小僮並杜尚諼一併走出,杜尚諼拱手道:“二哥。何事造訪小弟?”杜尚謹微笑道:“昨晚寒舍祝融肆虐,無處可依,只有借汝居處借宿幾晚。”杜尚諼道:“原來如此,那就進來罷。”杜尚謹拱手道:“多謝。”杜尚諼隨口向小僮吩咐幾句,又對杜尚謹道:“二哥,我在書房,你有事再來尋我。”杜尚謹道:“好。”那小僮便自給三人分配住處。當晚一家三口便同杜尚諼等人一同用飯,杜夫人受傷、杜嚴無聊,晚間均是早早睡了。

    隔日早晨,杜嚴閒得發慌,道:“媽,我們去外邊逛逛可好?”杜夫人此時肩上疼痛分毫未減,神情蕭索,道:“我不去。”杜嚴勸道:“媽,整天閒在這裏,還不如出外散心,心情也會好些。”杜夫人見子殷勤,不忍拒卻,便道:“好罷,就依你的。”二人便出了杜尚諼之第,緩緩步到市鎮之上。

    杜嚴生平許多僮僕服侍,一生極少在這市井之地走動,此時心緒浮動,一雙眼只是好奇的東張西望,見路上店鋪形形色色,有茶鋪、有餅鋪、有販肉賣菜的、亦有走方郎中打扮之人或是江湖術士,倒也是一番熱鬧景色。杜夫人無心理會,只是自懷煩惱與其並步而行,杜嚴心道:“待媽晃過一圈,心情也許能夠好些。”也就未出言勸解,只是自個賞玩市井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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