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920章 俠客隱(142)
    行路之間,忽聽一人聲音輕輕喚道:“相公!”杜嚴一奇,只覺這聲音猶如就在自己耳邊發出,四下一望,想要找尋說話之人,卻不見一人開口,正自納悶,突見右首一臺之後,坐着一名裝束打扮極其奇特之人,目光不由得停在他身上,朝他細細打量。

    卻看這人身着一件寬袖大袍,袍色自衣服正中切開,分爲左黑右白二色,胸前繡上一個大大的太極符號,黑底繡上白色一半,白底則繡着黑色另一半;二袖之上分用黑白細線繡上八卦的四個符號,杜嚴識得在他左袖上的圖形由肩自掌依次是幹、兌、離、震,右袖則爲巽、坎、艮、坤,顯是按照先天八卦的順序排列。又見他面如乳玉白淨,頭戴玄墨黑巾,手持潔白羽扇,恰如身上衣服配色而顯得相得益彰,雙眼眼色既是溫和含蓄,又是自信鋒利,猶如寒淵深潭綻放出熊熊火光,雖是極不相稱,在他黑白分明的身上卻獨顯得自然無比,着實令人感到一股萬分震懾,卻又要人極想親近的氣息。前方那臺鋪着一大塊黑幔,直垂至地,正中以金絲大大繡上一個冠冕堂皇的“神”字,遭伏羲六十四卦圖形圍繞着,二旁另用紅線繡了二行大字,左書:“奇道仙授”,右書:“言有必中”,瞧上去顯是算命仙一般人物,在他斜後另有一人全身黑衣,垂首而立。

    杜嚴瞧這算命仙裝束氣質大不凡響,目光只是難移,那算命仙見他朝自己望來,喚道:“相公!”杜嚴聽他語音與先前所聞聲音極爲相似,一奇,心道:“莫非方纔就是他在喚我?”那算命仙瞧出他的疑惑之意,微微點了點頭,右手一拂,羽扇輕指於他,緩緩說道:“相公,在下略通卜算望相之術,今觀相公之容,有一良言奉勸,請相公避災遠禍,慎之,慎之。”杜嚴本來有意尋些閒事,聽這算命仙說得慎重,倒也好奇,便拉母親之手,道:“媽!”杜夫人不過陪同逛街,點了點頭,道:“便聽聽看這人甚麼見地。”二人攜手走向那算命仙黑臺之前。

    杜嚴道:“先生有何高見?”那算命仙卻不答他話,只是瞠着雙眼向杜夫人臉上望去,臉上神色又是詫異、又是同情。杜嚴大奇,忙問:“家母怎麼了麼?”那算命仙又自凝望半晌,才黯然嘆了一口氣道:“相公,在下十分遺憾,令堂臉上大有火光之災,正月之內,將有大難。”杜夫人、杜嚴大驚,杜嚴忙問:“怎會如此?”

    算命仙幽幽一嘆,道:“相公與令堂,近日已遭祝融侵擾,是也不是?”二人大奇,想此處離光州居處少說也有數十里之遙,心中均道:“你怎知道?”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算命仙緩緩搖了搖頭,掐指一算,嘆道:“那不過是火神欲彰挑釁之意,不足一提,是以並無一人故去,然而據我所算……”說着拿起桌上幾顆形狀不一的石頭,神情鄭重的將之排列一番,杜嚴見是全無章法,又聽那算命仙續道:“下次再襲,令堂必有性命之危,相公……亦難全身而免。”

    二人大驚,杜嚴正待詢問破法,算命仙卻將手輕搖二搖,要他暫別打斷,羽扇輕輕指向杜夫人右肩,道:“令堂日前已而受傷,是也不是?在下不才,可略施小法,要令堂傷疼立即減緩。”杜嚴一聽,又驚又喜,忙道:“可需要給多少銀兩?”那算命仙微微一笑,道:“在下與二位萍水相逢,本是有緣,此等小法,不足一哂,何須相公以物相贈?”說着摸出一根細長鐵桿,遞入杜夫人掌心,道:“請夫人握於此端,在下於另一端施法,不消片刻,便能見效。”杜夫人一聽,直將那鐵桿視爲溺水中的救命稻草一般,連忙緊緊握住了。

    算命仙道:“一會將有神祇到來,請二位勿要說話動作。”二人答應了,那算命仙便伸左手握住鐵桿另外一端,闔上雙眼,右手緩緩在空中劃了個半圓,口中唸唸有詞,似是說着何等咒語。然後見他右手慢慢向前推進,又在空中繪出一個方形,忽地高喝一聲,杜夫人猛覺掌中一震,似有一股熱力自掌心襲捲而來,沿臂直往肩膀而上,每到一處,便帶來一陣溫暖舒暢,然後漸漸匯聚凝於所傷肩膀。杜夫人一奇,只覺在這股熱力包圍之下,肩上疼感一點一點減輕,終於再不復有,心中暗暗欽佩感激。

    那股熱力直持續了一炷香時分之久,聽那算命仙忽然又喝一聲,才瞬即散入四肢百骸,杜夫人只覺全身上下卻豁然開朗,大是受用,然見他仍是雙目緊閉,不知其作法是否已經結束,全全不敢出聲打擾。

    待了半晌,那算命仙緩緩睜眼,長吁一口氣,說道:“方纔天上聖王已潛入在下體內,爲夫人勘除痛楚,敢問夫人覺得如何?”杜夫人輕按肩膀,奇道:“當真有效!”算命仙微微一笑,將鐵桿收回,道:“能爲二位稍效微勞,也是在下之福。無奈在下法力尚不及杜除二位來日大難……實在……唉!天數難求!”

    杜嚴想起他說母親將有性命之災,心下大憂,忙道:“先生法力無邊,定有妙法救得家母性命。”那算命仙輕輕一嘆,道:“在下不才,此事並非人力能爲,何況天機不可泄漏,只有祝二位逢凶化吉,只是……唉……唉!”杜嚴道:“先生!”退後一步,正待拜下懇求,忽覺面前一股大力阻住,氣息一滯,竟是無論如何拜不下去,一瞥眼,見那算命仙以扇指己,顯是正在作法阻止自己施禮,不由得心中一涼,求道:“先生!”

    算命仙略一沉吟,微微一笑,將羽扇收回,道:“相公如此誠心誠意,實爲難得一見的孝子,在下雖是無力杜除此劫,卻要斗膽請問令堂與相公姓名生辰,再行卜卦,瞧瞧是否能有轉機。”杜嚴一聽大喜,連忙將自己姓名生辰八字報得一清二楚,算命仙手向後面一伸,自助手手中取過紙筆,鄭重記下了,又問:“不知夫人生辰姓名?”杜夫人道:“我已爲杜氏,原本單名一字離。”那算命仙一聽大驚,重重將筆在桌上一放,道:“原來……原來……”伸手又向斜後方助手取來幾片小小三角形木片,反覆拋擲排列,卜卦半晌,道:“原來如此……”擡頭望天,一語不發。杜嚴和杜夫人雖是心急如焚,卻毫不敢開言打斷,只是同他仰天而望,靜待回答。

    這段時間本來也不算上多長,但在二人心中,直似一二年過去一般久遠。終於,那算命仙低下頭來,又取一張純白紙絹,緩緩書上“杜”、“離”二字,其中杜字寫得分開了些。

    算命仙指着那一“離”字,對杜夫人道:““離”爲火,夫人命中本來帶火,一生與火難斷其緣,是以有助夫家興旺,讓子成才,然而……”說着輕輕將“杜”字的木字旁圈起,道:“木生火,”又將“土”旁圈起,道:“火生土,夫人嫁入杜家,此火更旺,是以夫人一生必遭幾次火劫,本來呢,姓名之讖決不會釀成性命之災,然而……”說着將桌上其中一塊三角木片舉起,遙對西南方向,道:“據我所卜,夫人此月所臨災禍,實因夫人惹怒天上龍王所起。龍王降雨,有助農家生計以外,其實亦能爲平生帶火之人避劫,龍王之女更是數百年來下凡人間,屢藉世俗高尚女子之身,濟天下可濟之人,非上聖者不得辨之。唉!在下觀相公生辰,本與龍王之女有着匪淺緣分,得其相助,水火相濟,無災之餘,家世更旺。如今不知何故,相公眼色之間,水色已淡,似是此緣淡去,同時,吾見西南雲霧,陰氣重重,龍王不鬱甚矣!然在下實難算出龍王動怒之因,惟盼二位多修福澤,自行覓法誠心賠罪,再想法求回龍王之女相援,方能免於火劫,並得永世榮昌之樂。”

    杜嚴與杜夫人聽了,均是瞠目咋舌,杜嚴忙道:“龍王之女當向何求?”算命仙道:“在下不得而知。惟南方有股神氣蒸騰,或能有所幹系。此惟有緣人方得見之,在下無福,是以不能知曉。”杜嚴心念一動,忽然想起自己結髮妻子龍若雲,心道:“人說雲從龍,風從虎,雲妹之名、之姓,豈非全然合於此人所言?莫非雲妹正是龍王之女寄身對象,而媽每日怒罵,終於惹得龍王生氣,降災於媽?”

    那算命仙鑑貌辨色,知他心意,道:“在下難知相公與夫人一生經歷,無法代爲猜測,然相公若有所慮,當即行之,免有遺憾。在下言語只能說到此處,這番言語泄漏天機,蓋因相公孝心感人,在下方斗膽泄漏。爲免龍王降災,務請二位不可對他人言說在下這番言語,亦不可任一人知曉在下曾與二位有過這番對話。緣分已盡,福當自謀,這便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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