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922章 俠客隱(144)
    若雨聽他聲音漸低,又瞧他臉色略帶歉意,暗道:“他媽媽定是大大開罪了姊姊,只怕連甚麼永世不相往來的字眼都用上了。”又聽杜嚴續道:“後來爹爹回家,對此事極爲不滿,想要挽回,卻發覺你們全家均已遠行,於是要我儘快出來找尋,我這才攜了梧桐出來。”說着伸掌指着梧桐,介紹道:“他是我的書僮,我們自幼一齊長大,他也學過一些武藝……”說着眼望文之隱,微笑道:“一會也許能請文兄弟稍作指點。”文之隱微笑道:“好啊。”當下便與梧桐閒談幾句,問其武功師承。

    若雨微微一笑,暗自琢磨杜嚴言語,知他所言不盡不實:“依他這番言語,要他儘速找尋姊姊之人只是他父親,那“玉面金字”一詞又能頌誰?”心中忽然想起一人,暗道:“姊夫所以用上玉面二字,要麼是贊這人英俊,卻也有可能是因爲他的膚色……不可能罷?他又如何有這等本事,能說得姊夫即刻去尋姊姊?”一轉念間又想:“唉……怎麼不可能呢?世上還有甚麼事是難得倒他的?姊夫說是今晨之事,算來時間也恰來得及,只是……是在哪裏?又是用甚麼言語?等等,他又豈會知道姊夫得罪了姊姊?”細細回思,忽然想起一事:“是了!”問杜嚴道:“姊夫,我爹爹收到你母親的書簡,是否相當生氣?”

    杜嚴低聲道:“只怕是不生氣也難。而且……媽直接把它貼在你們家門……很多人都在傳言……隔天一早,你爹爹便來打門,直呼我名,但我娘要我不可開門……後來你爹爹就沒再來過。”

    若雨一驚,心道:“原來如此!”轉過頭去,打手勢要文之隱附耳過來,低聲道:“阿隱哥,這纔是爹爹那日對你語氣不好的原因!定是因爲姊夫背了姊姊,又碰巧我給祁夏清關起,他纔將姊夫舉動聯想到你身上。如今姊夫和我們同去尋找姊姊,你不必再擔心。”文之隱恍然大悟,心道:“記得那日他爹爹開門之時,其實是十分歡喜,是見了雨兒妹不在,他才忽然對我……原來如此……!”

    若雨這時又自沉思,心道:“是以當時姊姊一說“此事與他無關”,爹爹這纔不再針對阿隱哥。嗯……他定也是從這一句話瞧出端倪,才特地趕來勸說姊夫。”想他對自己一家恩情並重,心情只是更加複雜,一顆心猶如被密絲重重纏繞住了,渾解不開。

    若雨心中煩惱,沒再向杜嚴問話,文之隱這時卻和梧桐談得十分投機,若雨給二人話聲沖淡愁慮,道:“阿隱哥,你們在聊甚麼?”文之隱道:“我問梧桐兄弟練的是何武功,他卻說是年幼之時,曾給一名化子授過二十來日武功,從此自己習練,再無他人指導。方纔我隨手與他切磋幾招,倒也頗有小成。”若雨奇道:“是一名化子教的?”梧桐道:“是啊。事實上,我會進到公子家裏作他書僮,也是那人引薦我的,否則我只怕根本無法活至今日呢!”若雨一奇,道:“那麼你使甚麼兵刃?”梧桐道:“我平時拿木棍習練,但日前給燒了,眼下我沒有兵刃。”若雨不禁失笑,連忙掩住了口,道:“阿隱哥!”

    文之隱一笑,向梧桐解釋道:“我平常就是在賣兵器的,眼下也有帶上木棍,不如贈你了罷!”梧桐一驚,忙道:“這怎麼敢當?”文之隱笑道:“這也不是甚麼昂貴之物,你便收下罷。”杜嚴插口道:“我們怎能平白要你東西?文兄弟,你這木棍平時在店裏要多少銅錢?我照實付給你罷!”文之隱笑道:“一根木棍豈能值上多少錢?這點身外之物管他作甚?”若雨笑道:“姊夫,不如這樣,你要覺得不好意思,往後這一路上的房飯錢便給你出好了。”文之隱驚道:“雨兒妹!”杜嚴笑道:“好,便是這樣。文兄弟,我和梧桐就算交上了你這個朋友,那還有甚麼好客氣的呢?”文之隱臉上一紅,拱手道:“那就多謝杜兄了。”若雨心中暗笑:“據我所算,阿隱哥身上錢財應已所剩不多,看他如此快便答應,想來我心中所料必是不錯。幫他找臺階下,他還硬要逞強。”

    文之隱念着有人在旁,不大好意思總跟若雨談天,而梧桐年紀與自己相仿,閒着無事,便繼續與他閒聊。若雨與他相處幾月下來,於他心思已是暸若指掌,毫不擔心他是冷落自己,跟在他倆身後,隨性聽着他倆說話。

    文之隱道:“梧桐兄弟,你現下也有兵刃啦,再試演幾招給我瞧瞧如何?”梧桐道:“自然好。不過公子別兄弟長兄弟短的叫我,喚我梧桐就好。”文之隱笑道:“你纔不用公子前公子後的叫我呢!平常我都給人一聲“小子”叫來叫去,何況我們年紀只怕也差不了多少,爲甚麼不能稱兄道弟?”梧桐一怔,回思起自己自爲書僮以來,只是給人差來差去,雖與杜嚴日夕相處,有着深厚感情默契,主僕之分究竟還是明白,從不得一人稱呼自己兄弟,此時聽了文之隱言語,心中一陣莫名感動,低聲道:“你真的願意當我兄弟?”文之隱笑道:“當然,好兄弟,以後稱我一聲文兄就好。”梧桐喜道:“文兄!”想自己身分竟能與文之隱比肩,又是得意又是歡喜,多年累積的奴氣一時盡去,笑道:“文兄,我好開心今日交了你這個朋友。”文之隱一笑,拱手道:“還請多多指教。”後面的杜嚴見了,趨馬想要上前,卻又忽然停下,擡起頭來了望遠方,一旁的若雨知他心思,微微一笑,卻不說話。

    而後文之隱又讓梧桐試演數招,憑自己武學經驗提出好些問題,與其交流切磋,一一解明之後,梧桐固是於武一道更具信心與心得,文之隱也有不少收穫。他不禁想起先前“清遠”把自己救至少林寺後,對己的諸多指導點撥,頓時明白了他當時的心情,以及他對自己的關懷期許,心中既是感激,也不免有些感慨。而若雨有時聽出一些想法,亦靠前與二人分享,反是杜嚴一人冷落在後。

    酉初一刻,文之隱道:“看來天馬上便要黑了,可是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看來我們得趕路一會,好往下個市鎮打尖。”若雨道:“那就快走罷。”於是四人催馬疾行,一頓飯時分過去,抵達鄂州邊境的厚伍鎮。

    文之隱憑藉也不甚豐的江湖經驗,揀了一間客店,領三人走了進去,然一想起要給杜嚴付帳,卻不知該如何點餐纔是。若雨見他發窘,走了過去,低聲笑道:“姊夫作東,你還幫他省錢嗎?我在這裏,你照平常習慣點,他不會介意的。”文之隱心知若雨所謂“平常習慣”,是指他每次作東時總點上一大桌飯菜,低聲道:“不好罷?”若雨一笑,叫道:“姊夫!”又低聲向文之隱笑道:“你跟他看着辦罷!”一笑翩然歸座。

    文之隱眼見杜嚴走近,微覺尷尬,道:“姊夫,你要幾間房間?”杜嚴奇道:“四個人不就四間房間麼?難不成你想跟……”文之隱一驚,連忙搖手,道:“沒……沒有!我是想要不要和梧桐兄弟同住一間,或……或是姊夫想要他在你身邊?”杜嚴見他如此害臊情形,不覺莞爾,道:“不必了,就一人一間罷。”說着掏出一錠銀子,笑道:“然後趕快點些飯菜,別餓着你……別餓着姨妹了。”文之隱道:“好。”

    喫飯之間,衆人隨口談天,文之隱便向杜嚴、梧桐說些二人三月多以來的種種經歷,杜嚴梧桐一生也沒機會遠行幾次,聽得津津有味。

    梧桐道:“文兄,我好羨慕你,年紀輕輕就能走跳江湖,還能屢護若雨姑娘周全,要是……”他自與文之隱兄弟相稱以來,心胸漸漸開闊,想道“要是我也能像你這般自由自在就好了”,猛地想起主子就在旁邊,連忙收住了口。

    杜嚴知他心意,微笑道:“文兄弟不嫌棄的話,帶梧桐出去走走也挺不錯的啊。”梧桐又驚又喜,道:“可以嗎?”杜嚴微笑道:“那當然,你也長大了,老跟在我旁邊實在壓抑了你。”梧桐喜道:“謝謝公子!”杜嚴見他歡喜,心中也自喜歡,微微一笑,對文之隱道:“梧桐要真跟了你去,就煩文兄弟多加看顧了。”文之隱在桌下輕握梧桐的手,爲他一起開心,笑對杜嚴道:“那當然,杜兄儘管放心。”他在梧桐之前,究竟還是不好意思直稱杜嚴姊夫。

    杜嚴微微一笑,心道:“我昔時總將梧桐看低一輩,雖視若友朋,心裏總有一點瞧他不起,鮮少想到他本來也是一個完整的個人,只是生來貧窮,這才得受我使來喚去……”眼光望向文之隱,心道:“謝謝你教了我這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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