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劍江湖 >第978章 俠客隱(200)
    他自信對門中所有人都甚熟悉,卻覺除了自己之外恐怕再無一人存心不正,暗道:“要是這南大俠真向師父告我一狀我可喫不消,不如來個先發制人。”低聲對身週數人道:“師父平時如此照顧我們,現在正是報答的時候!”說着便快步闖入場中,道:“且莫動手,我有話說!”說着便欲衝入二人兵刃之間,洪南二人本是出手極具分寸之人,眼見他驟然衝入,立刻停下了手。

    秦砷向師父行了一禮,洪飛一見他忽然出現,心中大喜,口上卻道:“你怎地如此魯莽?”秦砷不答,卻向南頂真作揖道:“南大俠您好,晚輩乃洪師父小徒,敝業師從不包庇我等小輩,只是秉持良心行事,平常對南大俠也是十分欽佩,爲了一名徒弟傷了和氣,何必呢?不妨前輩將該名同門的姓名說出,讓敝業師自行處置就是,這裏許多人都是見證,要是證據確鑿,師父自然不會徇私。”

    南頂真心道:“翔鵠門下人才濟濟,竟是這小徒弟出頭?”想起“江南三擘”抵達前,告密之人曾說不可道出此徒姓名,又見秦砷年紀雖少,卻最有膽氣且知事理,不禁懷疑此消息的可信度,長劍往腰間一插,道:“翔鵠門下既有此徒,諒南某可能誤會洪大哥了,若一個月後未有洪大哥處置門徒的消息傳來,南某再行拜訪。”洪飛一聽他說得如此堅定,不禁在腦中掃過一遍所有門徒行事爲人,決意回到門中時將諸人叫來詢問一番。

    洪飛一作揖道:“若非南大俠提醒,某亦不知門中有變,這裏先謝過了。”南頂真回了一禮,道:“然而任拳門和無箭門之事,實在……”秦砷抱拳打斷道:“當此衆人之面,實不該論及是非之事,不如……”轉頭向師父望了一眼。洪飛一道:“南大俠,我與二位掌門相交甚深,此事着落在我身上就是。”南頂真微笑道:“那麼在下勢必要到貴門拜訪了。”洪飛一道:“我必倒屣相迎。”

    南頂真轉向秦砷道:“敢問少俠高姓大名?”秦砷受寵若驚,笑一揖到底,道:“少俠二字,愧不敢當,師父,再見啦!”說着使開輕功退至場緣,猛力一蹬,竟越過人叢飛了出去。

    旁觀衆人見他露了這一手,無不高聲驚呼,南頂真微微一笑,低聲道:“原來是最得寵的徒兒。”洪飛一低聲應道:“也是值得。”

    原來秦砷所以一躍而出,乃是靠着腳下的“輕鵠履”。此與“翔羽盾”並列爲“翔鵠雙珍”,鞋底裝有彈簧機括,令人用力下蹬時,躍起、跨步都是平常的三倍距離,足可比擬江湖上輕功絕頂高手,否則以秦砷年紀之輕,又如何能戲弄雷凌於股掌間而不被發覺?然南頂真見多識廣,一眼便識出秦砷的輕功乃據此而來。

    秦砷一路奔回客店之中,心道:“我如此大膽現身,南大俠卻對我全無猜疑之意,顯然他所說的孽徒並不是指我。”取出新欣鏡與買來的幾個雕鏤品在楠木上模仿了一會,只覺雙眼睜得乾澀,便着枕睡了。

    南頂真與洪飛一等定下約期便自返家中,一人問道:“爹爹!你可勝了?”南頂真道:“你的消息可真正確?翔鵠門中最小的徒弟是個人才,怎可能是殺害宰相之人?”

    “這徒弟的確姓秦名砷?”

    “我不及問之姓名,他便使用“輕鵠履”離去。然洪掌門向我稱其是他最小弟子。”

    “爹爹這次出手似乎早了,還是讓孩兒再去確認一會,要是錯怪了人也不好。”

    南頂真嘆道:“然而你突然向我報出這許多消息,我又豈能按照原本安排與他們結交?寧可爲主持江湖公道錯怪他們,也不能誤交匪友。”

    有句話說:“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內自省。”秦砷細細比較集上買來的許多雕鏤品與“新欣鏡”,發覺有些簡直是錯誤示範,便故意反其道而行,參考着新欣鏡的傑出手藝,用楠木刻了花鳥蟲魚等各式各樣的掛飾,在壽州左近待了七日,自覺雕鏤技巧已不算太差,便至市集上兜售自己的作品。

    他買來一輛手拉車,在其上掛了十來個自認不錯的作品,又將幾個買來後也算欣賞的飾品掛上,便將手拉車推到一棵大樹下乘蔭販賣。

    不料閒了大半日一點進展也無,來往行人多半隻是瞥上一眼便罷,秦砷心念一轉,買了塊木板,在上以毛筆書上幾個碗口般大的字:

    “專業鍥鏤,一件十兩銀子。”

    再將木板斜倚推車上,讓它現於樹蔭之外,自尋了頂斗笠蓋在頭上,偷眼瞧着衆人動作,翹腿坐在樹蔭之下。

    這一來多看一眼的人可就多了,來往的行人總要伸手翻弄一下,瞧瞧究竟是甚麼名堂能值十兩銀子。秦砷見大多數人都是外行,也就不多理會。就這麼隨便地賴了大半日,眼見太陽將要落山,秦砷仍沒見到半個看似鍥鏤幫的人物,便將所有飾品收回身上,自回客店養神。

    一連三日過去,秦砷仍然毫無進展,心一橫,暗道:“就不要這鏡子仍不是出於他們之手。”索性將新欣鏡一併插在拉車上販賣,但寶物既現,他態度便積極多了,逕站在市集路中央叫賣。

    過不多時,一名農婦逛到秦砷車前,道:“小弟弟,這幾天都看到你在這兒賣東西,究竟爲甚麼這東西如此貴重,要值十兩銀子?”秦砷笑道:“若不這麼寫,誰也不會朝我的東西看上一眼。”那農婦瞠着雙眼望着秦砷,似乎覺得他十分不可理喻,秦砷笑道:“太太要是喜歡,五個銅子就是了。”那農婦嘆道:“年紀輕輕便出來叫賣,想來身世也是很可憐的……”取過一個秦砷雕出的作品,二人就此做成一筆交易。

    秦砷望着掌心的五枚銅錢,心中暗暗好笑:“我秦砷竟然也有自食其力的一天?”半日過去,他竟然賣出三件作品。

    秦砷只覺每個向他購物之人,或多或少都帶着一些憐憫之意,心道:“想來他們都將這鏡子視爲裝飾,根本不曾關注一眼。我要是丟了這玩意,便再難掌控鍥鏤幫相關消息,還是先收在身上的好。”正將鏡子收入懷中時,一人道:“真是沒用,寶庫就在眼前,居然碰不到手,反而去拿人家閨女的東西?”秦砷聽這人說話的聲音就在身前,不禁擡起頭來,卻見這人身着藍裳,面目清秀,眼中卻充滿譏嘲之意。

    秦砷暗吃一驚,隨即轉過笑臉道:“這江湖可真小啊!藍小弟,你居然也到了這裏來?被宰相夫人轟出來了嗎?”隨即打量着他的裝束,心道:“雖然仍是藍衣,但既無相府的奢靡,又不像僕僮裝扮,他果然不是天生低賤之人!”

    這人正是秦砷先前遇過的小廝藍兒,藍兒道:“我不姓藍,姓南,單名一個字淺,今日要來揭出你的狐狸尾巴!”

    秦砷心道:“姓南?”道:“宰相府那麼厲害的地方,還有南大俠派進去的臥底?”南淺哼了一聲道:“要不是我,天下有誰知道你纔是殺害宰相的真兇?我便是南大俠之子,如今早已聯繫朝廷侍衛,你怕是插翅也難飛了!”

    秦砷暗道:“還真的是南大俠之人?但南大俠既然要針對我,又爲甚麼不在那天揭破我?”一轉念間隨即明白:“是藍兒告的密,南大俠沒見過我,手邊也沒有證據!”又思:“如今只有這小子一人出面,他正是要逼我認罪,暗伺一旁的朝廷侍衛才能出手拿我。”想到此節,忽覺身旁一陣殺氣逼來,暗責自己粗心大意,於是略帶哭腔地道:“不錯,駱爺爺逝世我的確有分,是我誤認惡名昭彰的湖廣煞星爲我那同名同姓的義父,才讓他得了機會傷害駱爺爺!”

    南淺道:“少跟我裝模作樣,你就算是想爲父祖報仇,將滔天罪名推在雷凌身上,這次也未免做得太過分了些!”

    秦砷道:“真的不是我!那時我人便在駱爺爺身畔,我知道的確是另有他人殺害了他!駱爺爺待我這樣好,我幹嘛傷他?”

    南淺道:“你瞞得住天下人,未必瞞得住我,你看看這是甚麼?”說着攤開右掌,只見上頭端端正正地躺着一錠銀子。

    秦砷一見大驚,暗道:“我怎麼找也找不着的最後一枚,原來是落在這小子手上!”道:“你!你甚麼時候把我的銀子摸去了?我不是早告訴你我要尋湖廣煞星作案的證據嗎?”說着摸出自己撿回的九枚,緩緩道:“這十枚銀子,正是進相府之前,我親手孝敬我“義父”的,卻被那湖廣煞星用作暗器打滅油燈,你不幫我,卻偷偷幫湖廣煞星收回他作案的證據,那是甚麼道理?全天下都知道湖廣煞星喪心病狂,到處謀財害命,你身爲“南大俠”之子,卻去幫這等人說話,然後指責同時身爲江湖名門弟子與官家子弟之我?我瞧你當時也在那裏,你纔是湖廣煞星的共犯罷?哼哼,虧我向來欽仰南大俠,他兒子也未免太不正大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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