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污點清洗系統 >第一百零五章 舊妝殘粉似當初(九)
    沉晨最終還是給了許煦送她的機會。

    許煦說:“你都要走了,還不讓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嘛。”

    沉晨自然是不想的,因爲她隨便找了個小房間,將自己換洗的衣物和一應用具都堆在一塊木板子上。

    一張小牀頂頭頂尾,只留了一個小過道能讓人通過。牀邊是半扇小牀,窗外是高架橋。不開的時候都吵的沒法兒睡覺,這要是開了窗,就跟鑼鼓喧天似的,怕是不用睡覺直接跟着扭秧歌吧。

    要說好呢,就是這衛生間和淋浴間,乾溼分離,暖風正當着吹,吹到自然發汗纔好。在逃亡期間還能住到有如此舒服的淋浴間的小房間,已經算是三生有幸了。

    可這要是給許煦看了,就磕磣了。覺着自己顏面是真真的沒地擱了,逃難逃到這種犄角旮旯裏,還給自己的鬼醫給看了,要宣揚出去,在‘污點清洗系統’上丟人丟大發了。

    最關鍵的是,沉晨不想讓許煦看到這心酸的一幕。她希望在他的眼中,即使是受了傷的殺手,那也有的是錢在五星酒店裏揮霍。他不懂的是她所有證件都用不了的苦,虧得現在還有大媽願意出租自己在市區的老房子。

    要住在鄉下,就離許煦太遠了。

    許煦發來已出發的消息,沉晨默默地按了按右邊小腹上新增的兩條刀痕,簡單的包紮了下還沒來得及找許煦處理,又反手抓了抓因爲昨天動手而崩裂的舊傷口。背上兩條倒無礙,已經癒合的差不多了,最要命的還是新得的,還在往外滲着血。

    在許煦來小房間的空擋,沉晨又新換了兩層紗布,希望等捱到他走時不要留下破綻。

    但沉晨真的不懂,許煦的腦子裏是怎麼想的。既然是來送行的,爲什麼要帶一盒速凍龍蝦,一個沒有開的榴蓮,和一堆奇怪的零食。

    許煦一進門就看見了那個放在烹飪臺上的巨大微波爐,倒也不是它的尺寸是其他微波爐的數倍,而是放上它,整個烹飪臺就放不下別的用具了,最多是一雙筷子吧。

    因爲沒有冰箱,所以小珂幾乎也用不到那個微波爐,都快把它遺忘了。

    “有微波爐就好了,整個速凍小龍蝦微4分鐘就能吃了。只是我沒想到你這裏沒有桌子,本來還想給你叫個大餐的。”許煦環顧四周,衛生間佔去了極大部分空間,其次是牀。唯一可以置物的牀頭櫃也被小珂放上了電腦。要喫這盒龍蝦,怕只能讓他自己用手端着了。

    “我不愛喫小龍蝦。”沉晨坐在牀上,又是用着一副無辜的表情望着雙手拎滿東西的許煦,“你喫飯了嗎?”

    “你好歹先招呼我把東西放下吧。”許煦覺得她果然是個沒眼色的。不過他遇到過的很多殺手都這樣,不懂人情世故,說難聽點就是一部殺人機器,就算賺了千萬家財甚至不知道怎麼用。沉晨比這些人好些,她至少有點慾望,會哭會笑。

    “那你把那盒龍蝦放在微波爐上,其他的就放在我放衣服的木板下面吧。”沉晨看着左搖右晃的許煦,滿手貨物的他,本就不寬廣的身材又瘦小了幾分。

    “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喫龍蝦?你可別跟我裝客氣啊。”許煦拆了冰凍龍蝦的包裝,就按照上面的指示將龍蝦塞進了微波爐,“我還沒喫飯呢,特地帶着這盒珍藏多年的龍蝦當下酒菜的。在你這兒,當然是你招呼我了。”

    沉晨心虛地坐到了過道的最內端的牀頭,將腿豎放在了牀上,她生怕許煦靠過來,發現她不太對勁。不知是因爲緊張還是吃了10顆Tra緩釋片的關係,身上開始冒汗了,嘴巴里也冒出一股甜膩膩的味道。

    沉晨拿出了手機,直接遞給許煦:“這兒離你醫院一條街,你點吧。”

    許煦習慣性地接過手機說:“你真不喫龍蝦?”

    沉晨無奈地再說了句:“真的不喫,除非……你剝好給我。我纔不要弄髒手或臉。”

    “你不是有把睡覺短刀嗎?用它來剝龍蝦殼唄。”今天的許煦話語間格外的豁達,沉晨知道他是裝的,他現在恨不得拿條鎖鏈,把她給綁了讓她插翅難飛。可總要給自己留點面子。

    沉晨直接踢了許煦一腳:“你不應該給我服務嗎?”

    許煦當真有那麼一秒猶豫,放下所有,傾盡自己的一切來換她一個留下。可那表情轉瞬即逝,連沉晨都未曾發現:“喫燒烤吧,我們科室經常點的。”

    “那我要5串土豆。”沉晨靠在牀板上,掩飾自己急促的呼吸,雖說是緩釋片,但總有藥物高峯期,過了就好了。她對自己說。

    許煦從微波爐中端出那盆龍蝦,意外的是龍蝦盒裏有許多蒜瓣,只是煮熟了,那種沖鼻的氣味少了,卻更容易下嚥。沉晨不想駁了許煦的心意,就挑着盒子裏的蒜瓣不停地喫起來。

    這一靠近,許煦從沉晨全身放大的毛孔滲出地汗液氣味中,隱約地聞到了一股血腥味。那是混合着消毒水和紗布的清洗過後的獨特血腥氣,就如急診室中被馬虎地清創等待去收手術室做更徹底的VSD一樣的氣味。

    許煦趁沉晨不注意就掀開了她的衣服。原本想着可能是傷口裂開了,畢竟她不是個聽話的病人。可右側腹部的新傷,是他沒見過的。

    沉晨迅速打開他的手,退到了牀板邊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

    許煦卻突然像是明白了些什麼,皺着眉,一臉怒氣。他氣得是,他們都能同牀共枕了,雖然沒有發生什麼,但他以爲這是沉晨對他信任的表現,而從頭到尾沉晨從未想過告訴他實情。背上的那些傷口,新的傷口,都在證明一件事。

    這個人,根本不想要沉晨的命。而是在獵殺她,要追她到精疲力盡,追到天涯海角,無處可藏,耗盡所有心血,力竭而死。

    突然提出要離開蘆城,是因爲早早收到消息,駐地已經暴露,包括許煦的家。留下來無非是塊被掛起的肉,待到上條傷疤癒合之時,再來一條新的,循環往復,沒有盡頭。

    “追你的不是‘系統’的人。”

    沉晨攤了攤手,說:“打不過,有什麼辦法。”她一臉的沮喪,毫不掩藏,就像是總考不了滿分的小孩,在父母無數次地訓斥前擺出的表情,像是認命了。

    “差距有多大?”許煦悶頭剝着龍蝦,換了一副擔憂卻充滿謀算的表情。

    “大概1000多年吧。”

    “什麼東西?”

    沉晨真是不嫌事大,這時候還開玩笑。根本不懂旁觀者看到她這絕難處境時心裏的忐忑之情。

    “我是說,我大概再練個1000多年纔行吧。”沉晨隨便敷衍了過去。難道要跟許煦去解釋什麼活了1000多年的不死人。還沒說就覺得累了。

    “那如果再加一個人呢?”

    沉晨聽這話的語氣,許煦是想找人幫她?她根本都不報任何希望,來了也是死,爲什麼要多犧牲一個人的性命呢?

    “沒用,他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境界。反正他不會殺我。殺了我,他更不好過。”沉晨竟然還覺得挺滿足的笑了,“就這樣吧。”

    許煦都驚呆了。舊傷口上的神經增生最厲害,重新切開比新皮膚疼痛百倍,如此痛苦與屈辱她都能忍辱偷生,而此刻談及這場獵殺,卻如同認了命一般。那種忍受着軀體疼痛的桀驁全然不在了。

    “難道你要讓他劃遍你身上的每一寸皮膚?”

    沉晨看到許煦失控得表情,都快哭了。她反而回了一個灑脫的微笑,又或者是一個對許煦的無知的微笑。無知者無畏。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他面對的是什麼,纔會有這種尋常的懷疑。

    “不會的。等我聯繫到我師父,他過來,那個人就不敢了。他打不過我師父。”說完繼續挑着蒜瓣喫着,好似一點都不爲自己的前途擔心。她看了看氣哄哄許煦,樣子還挺好玩兒的,她就是喜歡許煦的這股子認真勁兒。拿他打趣能紓解心中大部分的鬱悶。

    可這好像對許煦不太公平,於是沉晨補了一句:“放心吧,我師父一旦解決了身邊事,會第一時間聯繫我的,到時候我就能橫着走了。”

    “等會兒喫完飯,跟我回家吧。”許煦難得邀約,可這次沉晨卻獨獨不想赴約。她昨天剛受的毒打,今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人也肯定逍遙快活去了。今晚不會有險,她根本懶得動彈。

    “不去。”沉晨乾脆的回絕。

    這倒讓許煦出乎意料,以前不整天粘着自己,連自己上門診都要在門外偷聽兩小時。今天自己這麼主動,她卻意外的拒絕。這讓他更不放心了。

    不過許煦很快猜到了她的心思。若像往常一樣乘地鐵,從沉晨這兒出發到許煦家得一個多小時,她自然是不願意突然間跑這麼遠的,她一向是個有計劃有主見的人。讓她選擇的話,一定是今日留住自己,畢竟明天上班又如此之近。

    “我今天開車來了。”

    好吧,王炸。

    許煦被自己這幼稚的想法給逗笑了。

    “你像個小哭貓。邊哭邊笑。”

    他都沒注意,剛纔留了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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