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蒙塵慢慢爬起時,“她”趕緊閉上眼睛,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落湯雞一醒過來,顧不得自己全身溼透,先忙着把晶體移到樹冠下,然後還自欺欺人地脫下溼漉漉的海獸衣,蓋在晶體上面。

    散發着淡淡汗味的衣服,遮蓋了幻體臉上欣慰的淺笑。喬蒙塵沒看見這些,也不知道慕重櫻的幻體怎麼會露出詭異的笑臉,有沒有獨立的思想。

    喬蒙塵蹲下撣去石碑上的沙土,濃眉緊皺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童泉是什麼?不老泉嗎?之前還好好的,飲水後就整個人都不好了,又是飆血又是昏迷,要沒有龜息術的保護,肯定掛了。

    還有,沙漠中間哪來的這綠草繁茂的小山,山頂上的生機勃勃的小草又是靠什麼生長的?吸納天精地華嗎?

    突如其來的過雲雨漸漸稀疏,喬蒙塵收起行囊準備重新上路。這時,卻有新情況出現。不知什麼原因,一直用起的光源石,握在手中顯得輕了許多,而且在大白天發出暗淡的綠光。不對勁,喬蒙塵警惕起來,什麼東西能強大到改變光源石的屬性?莫非危險就在附近,而他自己竟然絲毫不覺?

    喬蒙塵心中一驚,再次俯低身子,緊張地打量着童泉四周。重新換了個角度,突然發現,黑色石碑側面有柔和的綠光透出,就像裏面點着一盞綠光之燈。

    喬蒙塵狐疑不已,忙湊過去查看。誰知剛一挨近,就見綠光竟射到自己身上。唬得他一個激靈連忙跳開,像不諳世事的野猴,蹲了半響卻見並無半分動靜,他這又才重回原處,揣摩起這奇怪的綠光來源何處。

    綠光依然落在他身上,投下錯落有致的圖案。稍加辨認,他發現,圖案恍惚是某種生物的頭骨的一部分。他後退幾步,讓綠光繞過自己,遠遠地投到身後的山壁上。

    啊!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綠意盈盈如蓋的山壁,隱約現出房屋的光影,那是一座由更綠的光線構成的古廟輪廓。古廟檐頂上方,有一磨盤大小的頭骨。這顆古怪生物的頭骨,尖牙利齒纖毫畢現,空洞的眼窩有黯淡的紅光,讓人一見之下心生恐懼。

    古廟光影融在綠草之中,是以不仔細觀察萬難瞧出其中的端倪。

    喬蒙塵忐忑着剛一走近,虛幻的古廟居然慢慢洞開大門。隨着門完全開啓,裏面有柔和的光芒漫射出來,印到他的身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異星客碎牙一咬,壯着膽子就往裏闖。

    廟內暗香浸潤光華漸涌,雖是開在山腳下,裏面卻感覺不到一絲黑暗。只有一間房屋大小的古廟,瓦礫碎石遍地,古舊的殘木、破損的器皿俯拾皆是。而正當中,有一隻黑得發紫的案几。案上擺着一個方正的花鉢,古意盎然的花鉢造型古怪好似來自另一個世界,表面佈滿無數龜裂,一看就知已頗有些年月了。

    最爲神奇的是,花鉢裏面乾乾淨淨的沒有一粒塵埃,卻突兀地朝上方不斷噴着如絲綢般的七彩瑞氣。縹緲的瑞氣流轉往復,包覆一塊綠色的方形石一刻不停。

    慢慢旋動的綠方石暗含神韻,間或閃出金色的古符。古符生澀難辨,每每一出現就被七彩之氣掩藏吸納而盡。而黑紫案几的後方三尺,便是凹凸不平山體。除此之外,這由綠光而虛影而現實的古廟內部,再無其它陳設。

    進入虛影神廟以後,喬蒙塵大嘴一直開的合不攏。現在,這種獵奇的心情稍有緩解,他在思考,到底該不該取下神異的綠方石,取下來有什麼無法預知的危險後果。

    這是一個不能以常理度之的異域之星,環境、人文看似與地球大同小異,實則魔獸怪物橫行、半仙異人當道。一路走下來,顛覆物理常識、毀盡人間至理的事件層出不窮,喬蒙塵就如同一個大腦發展滯後得厲害的傻子青年,生理年齡逾二十幾歲,智齡才三五歲。幸得他幡然醒悟,纔有同苦逼命運作不屈抗爭的決心。

    不管了!喬蒙塵心一橫,只要第一感覺認爲無害的東西,一律先收下再說,反正是無主之物。

    他慢慢伸出手去,然後迅速一把抓住石頭,放入神奇的如意袋。當小偷的感覺真是刺激,以至於入手之時,完全忽略了掌心中那片清涼和煦。

    神石一被摘掉,紫黑花鉢上的七彩之氣立刻消失,廟內的森然古意、出塵仙韻漸次散去,代之以陰冷窒息的空洞。四周慢慢黑下來時,大開的廟門也咯吱吱,發出年久失修的轉軸聲,眼看着就要把喬蒙塵關在裏面。

    他反應極快,不等“門”完全合上,一個箭步跳到已旋至僅夠肩膀能擠出的門縫,成功逃離。

    好險!他擦了一把冷汗,帶着複雜的心情,看着由綠光組成的古廟消失在淺草中不見了。而那顆奇獸頭骨也被驚醒過來,殘牙暴開眼窩欲裂,似在深恨喬蒙塵的行爲。接着,一陣短促的怪叫聲後,頭骨飛到頭頂上方遊蕩了數圈,隨即化爲氣霧倏忽散去。

    “你動了度妖域的東西,小心他們找你的麻煩。”一個柔嫩輕盈的女聲,在空氣中迴盪。

    誰?是誰在說話!

    哪裏來的女子?方圓數千裏地得無垠曠野內,就他一個活人活物,三天不開口都快變成啞巴了。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變化,輕風拂過,搖動着喬蒙塵的頭髮,似乎也把剛纔那句宛如妖魅的聲音吹得一乾二淨,讓他尋不到蹤影。

    不會是“她”吧?喬蒙塵看一眼蘑菇頭小樹下一動不動的晶體,強壓着快跳出胸膛的心臟衝過去。揭去上面的海獸衣——睡晶裏的一切如常,慕重櫻的幻體猶自沉寂無聲,像安徒生童話中的睡美人。

    喬蒙塵輕嘆一口氣,失望像重錘一樣砸在他的胸口,令他很沮喪。女人也好男人也罷,他沒有過多奢望,只想和別人說上幾句話,無關痛庠的也行。

    要是能如他所望,那才真是活見鬼了。

    極度失望之中,他瞥見腳下面的黑石碑有了變化,沒了綠光的滋潤,原來的黑色漸漸消褪殆盡,變成一塊平淡無奇的石疙瘩,“童泉”二字也隨之從上面淡化歸零,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而那一眼汩汩泉眼,也慢慢失掉奔涌的力量,放任最後一線泉水跑不見了。只有數十個指頭大小的血珠兒,被遺留在乾涸的水道里。

    “度妖域”的奶酪?現在想被綠方石還回去也不行了,還是趕緊施展終極防禦技能的好。

    如此,按照既定方向,喬蒙塵又發足狂奔起來,而且有意將速度提高了幾分,意圖追回在“童泉”耽擱的時間。

    哈哈哈,趕回耽擱的時間?不是爲儘快逃離作案現場嗎?

    這片地界再大,終是有盡頭的。說來也巧,他選擇的逃亡路線一路向西,與東域地界相背而行。隨着爻山的遠離,無垠的褐色慢慢變淡變弱,畫風轉變,視野裏多出了繽紛的色彩。

    不知應該託誰人的福,逃離鎮妖井屈指算來過去十餘天,這一路暢通無阻,除了沒人說話解悶、經常因缺乏食物餓得腳軟、喝不乾淨的水上吐下瀉、被澆成落湯雞無處避雨、多日不洗澡身上臭烘烘……之外,一切都還過得不錯。

    這一天日出後,金芒之光照得他暖洋洋的。在金光的盡頭,真正濃郁的綠色出現了,遠處山巒上隱約可見高可擎天的巨大林木,就像在孟大家鄉看到的那些種類。疲憊至極的喬蒙塵心中一熱,眼淚幾乎就要掉下來,雖然誰也不認識。

    腳下的大地平坦緩和,阡陌縱橫的土地莽莽蒼蒼,百鳥啾鳴萬獸齊吟,森林蒼翠山河如畫,好一片原始古樸的國度。

    站在高崗上往外眺望,雖說依然見不到人影,卻算是告別了死氣沉沉的荒漠,再不擔心哪裏突然出現駭人的遺獸異種。

    喬蒙塵運動環炁之術,從十餘丈高的岩石邊緣一跳而下,須臾之間便站在一條山澗邊上。這個新世界,和剛纔他縱身一躍的地方好像梯田一樣高低有致,如果沒有學成這種奇技,不知還要走多少冤枉路才繞得到。

    再顧不得其它,喬蒙塵把自己脫光了扔進澗水中,痛快淋漓地洗了一個澡。水平如鏡中,他髮長須濃面目黝黑,活脫脫一個穴居人的形象。他又嘆口氣,扯了一根藤蔓將頭髮紮緊,以向外界表明自己不是生吞活剝的野蠻人。

    待他細心整理完自己,方纔晾曬的短衣長褲幾已乾透。穿好衣褲,他再一次回到澗水邊,上上下下觀察着自己的倒影——有可能隨時遇到樵夫獵戶之類的人,他不想留給別人不好的印象。

    再次上路時估計已到下午光景,太陽恰好在正南方向掛着。以藍色蒼穹爲背景,一掛透明的往左右無限延展的天簾,從看不到頂的空中傾瀉而下,將喬蒙塵身前蒼莽山河同身後爻山地界分隔開來。

    天簾薄如羽翼,風力過大時會微微起伏,一些地方還泛起絲絲金線。漣漪過處,天簾慷慨地反哺着陽光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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