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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先,對東皋國漁民捕捉鮀鱉,獨釣石上的天譴族尚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持縱容之態。後來,貪婪成性的人類隔三岔五就來搞一回,弄得巨人們煩了,抓到偷漁者就沒收工具,並威脅沒收他們東西——喫飯的傢伙——腦袋。

    如此走了七八天,水色越加蔚藍的幽深之海遼遠空曠,似乎永無止境。還要去獨釣石嗎?別逗了好不好!這麼遠的路途,走到那邊再回來,是嫌自己的小命活得不夠長?

    這天上午,或許瞧出喬蒙塵的焦慮,村長安慰說昨日他夜觀天象,認爲獨釣石應該近了。

    夜觀天象?你以爲自己是諸葛孔明!

    喬蒙塵不太相信村長的說法,急不可耐之下,他無數次跑去查看船模行進距離;可是,水自流船自行,船模距離中心點的路程依然未見縮減多少。無計可施間,眼前凸顯的情況,輕易地敲碎了喬蒙塵那可笑的自以爲是:一道白雲築成的雲堤,阻隔了漁船前進的線路。雲堤中央,開了一扇大門。雲霧繚繞不斷變幻雲堤的形狀,唯有云門巋然不動。

    雲門後面的世界,驚濤拍岸、白浪翻卷,是一片由岩石和森林組成的世界。獨釣石,已近在咫尺。

    有幸見過南非的桌山、委內瑞拉的羅賴馬平頂山的人,必定對這兩座渾然天成、型似巨大方桌的奇山印象深刻。柯南道爾的《失落的世界》,便是以羅賴馬山爲創作靈感的。而現在,喬蒙塵眼前所見的“獨釣石”,比起這些方正平整的平頂山來,則不知要廣闊多少倍、雄奇多少回。

    獨釣石四四方方的奇異造型,實在出人意料,果然不愧於“獨釣石”的稱呼。

    數條出海的銀瀑,從平頂高原的峭壁之間凌空垂下,隆隆之聲如飛龍清嘯,白霧氤靄水勢夭嬌,如追風逐電一般,激得千尺之低的水面珠玉四濺。瀑布之上的平頂高原,古樹參天除塵清幽,峭壁明鏡有藤葛纏繞,於壯麗中又添奇瑰之美。

    雲堤從海面上升起,如天然的屏障,將獨釣石置於雲霧的掩護之下。傳說中的天譴族,難道想要掩飾什麼?

    漁船剛入雲門,兩隻快如電閃的竹筏,頃刻間攔住去路。

    “野蠻愚昧的人類,又想來盜獵無辜生物?!滾回去!”

    洪鐘般的喉音爆得人人膽寒,說話者是一個光頭巨漢,身量三丈腰大十圍。兩竹筏上共有六人,全身疙瘩肉孔武彪悍的樣子,一看皆是些魔鬼筋肉人。

    來都來了,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打發走的。

    村長恭敬地行了個禮,清清嗓子說:“諸位天譴大爺,我們不是捕鮀鱉的漁夫,而是來求見族長大爺的。請諸位大爺行個方便,容許我們上島拜見族長大爺。”

    “咦,你倒說得輕巧,族長他老人家豈能說見就見?再不滾蛋,扔你們餵魚!”

    喬蒙塵見勢不妙,連忙掏出白浪先生的信件:“這是白浪老先生寫給族長大爺的信,請過目。”

    光頭接過去撕開信封,左看右看半天不作聲。旁邊稍矮的漢子沉不住氣,小聲說“你又不大識字,給我瞧瞧”,光頭這才慚慚遞過信去,一臉不甘之色。

    矮漢看完信又看看喬蒙塵,再看看信再看看喬蒙塵。如此反覆幾次,這才和光頭咕噥起來。看來,光頭是幾個巨人的頭領,沒有他的首肯,任何外來之人不得擅自登島。也許是自己文盲的本色,被矮漢給暴露而弄得臉上無光,所以,無論不給面子的矮漢怎麼解釋,光頭就是不給面子,拒絕喬蒙塵登上獨釣石。

    喬蒙塵偷偷看過信,知道其內容。此刻見事情不上不下的,忍不住大聲說出冥人妖族要重返人間一事。這辦法果然奏效,巨人們臉上各自變色,忙前面開道引漁船靠岸。

    登上獨釣石唯一的口岸,喬蒙塵等人已隨光頭巨漢走上一條寬闊筆直的大道。如同在船上所見,道路兩旁滿是高可擎天的巨大喬木。島上少土,喬木皆植根於岩石縫隙之間。路上行人寥寥,只不時有體型同樣駭人的飛鳥走獸慢悠悠經過,毫不畏人。

    行不一里地,有兩輛馬車接上他們,繼續前進。

    剛坐穩當,只聽馬伕輕輕吁了一聲,兩匹雄駿的大馬昂首奮蹄,騰地展開翅膀,載着一車人慢慢離地。希臘神話中出現的飛馬,竟然以這樣一種方式呈現出來。可是,先前喬蒙塵並沒有看見馬背上有翅膀。

    “聽說,這是天譴族人自己改良的物種。你注意看,馬兒的嘴巴好像鳥喙一樣,說是馬只是徒具其形而已。”聞道一是個好導遊,業界良心的好導遊。

    飛馬能飛,不過高度有限,剛剛與道路左右的參天大樹平齊。不過,速度倒提起來了,怎麼看,都覺得已達到國內高速公路規定的速度上限值。

    不久,視野逐漸開闊,高高圓圓的石頭山,出現在鬱郁蒼蒼的環境中。一座宏偉的宮殿依山而建,古舊莊重的恢弘氣勢,似在訴說塵封的歷史。但這石頭宮殿實在太大,在半空中一眼無法望到頭。

    落地站穩,已有其他巨人前來接站。通報、搜查身體,然後,別人全部被攔下,只允許喬蒙塵一人進宮。

    族長的架子有點大哦。

    加大號的石階石柱、石桌石凳、石杯石皿,全是和石頭有關的東西。穿堂過屋,就要見到族長本人了,不知前途何在的喬蒙塵心中直打鼓,萬一被直截了當地拒絕,那一路的奔波算是白費不說,性命也算要走到盡頭。

    當然,熟悉的即視感,讓喬蒙塵又一次體驗到初涉異星的驚魂不定。不僅如此,天譴族人高大得太過分,和巨人們並排行走,他就像七八歲的孩子仰頭看着成人一樣的天譴族人。

    巨大的王座上坐着巨大的族長,信紙還不及他手掌的一半大。看得出,族長雖上了年紀,眉宇間仍留有年輕時的威勢。

    “你就是信中說要療傷的人,喬蒙塵?”老族長站起來,差點沒把喬蒙塵嚇趴下。

    打個比方,天譴族人是螞蟻,族長就是蟻王。老傢伙更高更魁梧,那體積至少抵得上四五個喬蒙塵。

    和他站着說話腰很疼,至少氣氛很壓抑。喬蒙塵退一步:“正是我本人……”

    一連串疑問中,族長說出一個叫白什麼的名字。喬蒙塵沒聽太清,難道不是白自在嗎?管他呢,只要人家買賬就行。喬蒙塵心懷希望,附和着頻頻點頭。族長感嘆歲月荏苒物是人非,眼瞅着同一輩人都歸西了,只餘下他一人在空自苟活。

    他莫名地發了一大通感嘆,把身旁的幾個大個子看得傻傻的,不敢隨便插嘴。

    “你說的,冥界又在準備侵入人類地界?”

    得到喬蒙塵的肯定,族長又一次沉默。他垂着手踱了幾步,然後同別人低語幾句,兩個巨人隨即出門。

    “既然是白先生所託,我也不能駁人家面子。但是,天下沒有白喫的午餐,要徹底治好你的毛病,你得完成我交代的事情。考慮到你的傷情,可以先幫你控制體內濁氣,免得身體繼續被侵襲;並且,幫助你把氣血恢復到正常水平。”

    球,不出意料地踢到喬蒙塵腳下,該如何應對?不過,天譴族長是有幾把刷子,用肉眼就看出喬蒙塵那空前絕後的絕症。

    “出幽深之海,取道正南方向。大概走二十萬多裏後,你會來到南熾洋邊。在海岸線上,有一處叫無極淵巖的高山,你要辦的事,就在那兒。”

    天譴族的共祖,是千年前率聯軍抗擊冥府黑暗勢力的人神——項祖虯。項祖虯功敗垂成後,家族也被殘害殺戮殆盡,只有三子和五子乘亂逃脫。經無數次輾轉反側,終於在滄淼浩蕩的獨釣石安頓下來,從此遺世獨處一直到今天。

    爲了防止冥府妖異趕淨殺絕,他們對外自稱天譴族,以避免使用本來的姓氏招來麻煩。無論男女,所有人均以字輩來分序排輩,真正的Mr.Nobody(無姓之人)。

    項祖虯的三子一支式微不成氣候,五子一支卻人丁興旺,名爲醜叔的老族長便是其嫡傳後代。醜伯的兒子叫寅叔、孫子叫卯叔,以此類推,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項祖虯仇家甚衆,除了黑惡勢力大本營冥府,尚有九尻大陸半獸人、度妖域的雲魁等極爲厲害的對手。也許是上界憐項氏一門孤苦,撒石成島的同時,特地在獨釣石近海築就一道雲堤,以防止行蹤爲仇家所覓。

    無論體質、外形,還是技能、術數,到了醜伯一代早已退化得很嚴重了,族中最厲害的角色,連項祖虯成名前的十分之一都趕不上。不問世事、閉門造車的另一個下場,是畏外界的變化如虎的心理。從登上獨釣石那時算起,天譴族便再也沒有離開過這裏,連這方面的心思都不曾動過。

    雖然他們擁有別人所沒有的資源,雖然他們可以實現得了上天入海如履平地的抱負。

    像喬蒙塵病急亂投醫,醜叔也一樣。所以,一聽聞萬惡的冥人妖孽打算重現人間,他立刻想到一件事,也不管尋遍全島有沒有人具備那樣的能力,有沒有人玩得了。

    喬蒙塵要辦的事,就是找回千年前項祖虯那柄落下懸崖的神器——龍牙巨劍。

    龍牙巨劍,是下界曾經的第一兵刃。之所以鋒利無比法力強大,是融合了天地造化的曜石、人間巧匠的智慧以及項祖虯超凡絕倫的神力,三者若缺其一,龍牙劍隱藏的威力就無法施展出來,變爲一塊毫無用處的廢鐵。

    喬蒙塵還在權衡,外出的巨人卯十一回來了,手中牽着一隻滿身是刺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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