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客氣,我是這的主廚。剛纔從這過,聽到這位公子說要喫炒豆腐渣?”
“是啊……炒豆腐渣,您這能做嗎?”
“您還真問着了,這炒豆腐渣,我還真會做!”
“炒豆腐渣誰不會啊……”夥計在旁邊自言自語絮叨了一句。
“錯!”一聽這話,李謹之不樂意了,“炒豆腐渣你以爲很簡單?那玩意難着呢!您說呢?”
李謹之說着,看了看主廚。
“嗯……確實,這東西可麻煩。”主廚略微沉思一下答道。
“這炒豆腐渣有什麼難的?早年間我爹做豆腐那會,我天天喫那做豆腐剩下的豆腐渣。”夥計答道。在他看來,豆腐渣這玩意都是窮人飽腹的東西,根本沒什麼難的。
“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此豆腐渣非彼豆腐渣也。”李謹之微微搖頭,“你說的豆腐渣,那是做豆腐剩下的殘渣;而我說的這豆腐渣,是豆腐的渣。”
“有什麼區別?”夥計不明白。
“豆腐的渣啊,顧名思義,就是把豆腐碾碎成渣。”
“那充其量不就是個炒碎了的豆腐?”
“錯錯錯,又錯了!”李謹之再次搖搖頭,“反正今天也沒事兒,我給你正經說說,這炒豆腐渣是怎麼回事兒。”
“這豆腐啊,南方和北方不太一樣,南方大多是石膏點的豆腐,比較軟嫩;北方大多是滷水點的豆腐,相對硬一些。就像我們常喫的,都是北豆腐,也是常見用作炒豆腐渣的豆腐。因爲比較硬,而且裏面蜂窩孔更多,易於入味和炒碎。但是……”
“我要喫的這炒豆腐渣,得是南豆腐。不光是南豆腐,還都是雲南石屏的豆腐。”
這時候主廚補充了幾句:“這雲南石屏的豆腐和常規的不太一樣,並不是用石膏或者滷水點的,而是用石屏特有的一種地下水點的。”
“對,沒錯。”李謹之接下了他的話,“這樣點出來的豆腐,口感類似於南豆腐,細膩滑潤,嚼之有勁,香味異常。但是對比普通南豆腐,其結構更穩定,能更好的鎖住水分。尤其是稍加烘烤後,熟了的豆腐氣孔密佈,更容易入味,清香四溢。”
“而這樣的豆腐做成豆腐渣,則可以在既軟嫩的情況下,又能更好的吸收味道。”主廚又補充了一句,與李謹之二人一唱一和。
“豆腐再好,那不也就是炒豆渣嗎……只是沾了食材好的光吧?”夥計依舊賊心不死地問到。
“唉,你還真是不懂。”李謹之嘆了一口氣,“這豆腐處理起來也麻煩。首先,新做好的石屏豆腐,先下水過一下,去除上面殘留的豆腥味,之後瀝乾,在旁邊圍上一圈炭火,放上一宿,半晾半烤。”
“第二天,吊上一鍋高湯,這高湯種類太多了,咱就不詳細的解釋了,反正我沒什麼忌口的,隨便怎麼高湯都行。用這高湯做湯底,上鍋文火蒸,蒸到午時,趁着太陽最毒的時候,把這豆腐石臼碾碎,放到太陽下面暴曬到半乾不幹的狀態,就可以收起來了。”
“對了,我多嘴問一句,您這的高湯是哪種啊?”李謹之突然一頓,問向主廚。
主廚微微一笑:“我們這的高湯用的是散養的雞、鴨、鵝、豬腿骨、牛肋骨、金華火腿、江珧柱、蝦尾、蟹黃、紅蘿蔔、白蘿蔔爲主料,輔助以香蔥、老薑和白胡椒吊出來的。”
“嗯,那這高湯聽起來還行。”李謹之點點頭。
“這豆腐渣就處理好了?”夥計問到。
“顯然,沒有。曬好的豆腐渣,弄點薑末、蔥花、金華火腿細丁拌勻,放點陳年的紹興黃酒提鮮,放到盆裏,再倒上一層小磨香油封住,但切記不能拌。什麼時候炒,什麼時候把香油倒出去,沾着油的那層豆腐渣扒拉開,把底下的拿出來入鍋炒。”
“炒的時候,熱鍋涼油,弄點芹菜丁和切成細段的綠豆芽爆一下鍋,香味出來再給芹菜丁和豆芽段撈出去,豆腐渣下鍋,大火簡單翻炒兩下,就能出鍋裝盤了。”
“所以……嘿嘿嘿,你覺得這豆腐渣很簡單嗎?”李謹之賤笑着看着夥計。
“啊……這……這……”夥計今天可以說真是長見識了,誰曾想到,一個炒豆腐渣裏還能有這麼大的名堂?
“行了行了,咱也別在這臭貧嘴了,這炒豆腐渣能安排上吧?”李謹之微笑着看着主廚。
“沒問題,咱這昨天正好有剛處理好的豆腐渣,隨時能炒。”
主廚大包大攬應下來炒豆腐渣的活兒,一路小跑回到了後廚。畢竟,真正懂美食並且有能力消費美食的人並不多見,尤其還這麼年輕一個小孩兒,主廚心裏還是非常開心的,這才着急忙慌的跑去趕緊安排菜。
就在主廚和夥計剛離開的時候,這時候又從旁邊溜達過來這麼一位。
此位看起來約莫有個四十幾五十歲的樣子,身上穿着雖然不是很高調,但真正懂行的人看料子就能看出,他這一身衣服就得值個不少錢。
此位看起來非常慈眉善目,微笑着走到李謹之跟前:
“這位小友,方纔聽你說的那一番豆腐渣論着實讓老夫長見識了。恕老夫冒昧,看小友自己前來,我也是自己一人,老話說寡酒難飲,不知可否與小友拼一桌?”
老者突然想到了什麼,又補充了一句:“我也對你說的豆腐渣挺感興趣的,也想嘗幾口。當然了,雖然看起來小友可能並不差錢,但好歹我也年長一些,今天的飯錢酒錢算我的。”
老者說完,並沒坐下,而是微笑着看着李謹之。
李謹之一看,這位這歲數比自己的父親李長風歲數都大不少,在這年頭估摸着孫子都滿地跑了,讓人乾站着也不合適。而且,看這位面相,也不像什麼窮兇極惡之徒,又沒有什麼惡意,坐下一起喫個飯也沒什麼。
於是李謹之一指對面的位置:“這位老先生,您請!”
“那老夫就卻之不恭了!”說罷,這位也就坐了下來。
“小子李謹之,不知道您怎麼稱呼?”李謹之很客氣地給老者倒了一杯茶,一邊遞過去一邊打了個招呼。
“我啊,朋友們擡愛我,都管我叫聲‘五爺’,小友要是不覺得喫虧的話……”
“見過五爺,您管我叫小李就行!”李謹之很爽快的就叫了一聲五爺。畢竟,對面這位比自己大不少呢,沒什麼喫虧的。
“哈哈哈,爽快!”看得出來,五爺今天心情非常好,“小李你還挺熱情好客呢。”
“自然啊,聽您口音不像本地人,我肯定得好客一些啊!”李謹之也跟着五爺的話茬聊了起來。
“老夫向來是喜歡蒐羅天下美食,今天喫你一次炒豆腐渣我也不白喫,真喫着好喫的話我也請你喫點好東西。”
“五爺,您這可就見外了,就一盤炒豆腐渣而已,值不當的。再說,這還是您花錢呢,怎麼能算我請的啊!”李謹之雖然客客氣氣的答着,但他心裏還是有點小九九——比如五爺剛纔說今天酒錢飯錢包了這事兒,李謹之記得清楚。
但五爺似乎根本沒在乎這些細節:“不不不,我是有原則的,我喫誰都沒白喫過,一會我必須給你點好東西嚐嚐。”
“得嘞,我也不跟您客氣了,一會我嚐嚐您的美食哈哈哈……”
倆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直到突然聽到夥計一聲喊:
“二位,炒豆腐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