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章懷太子傳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再無回頭!
    誰能想到,大清早,皇帝能夠輕裝簡從,僅帶三兩個侍衛,就敲來雍王府的大門。

    還好,王府的侍衛都是虎賁營的老人了,識得皇帝的真容,否則像他這麼直接往裏闖的,一定會被扔出去。

    見侍衛們低頭行禮,默不作聲,李治的臉上不由露出笑容,心中讚歎:六郎帶的兵,還是很識時務的。

    李治進門的時候,正巧趕上李賢在練刀,擡手阻止了侯誠的通報,反而抱着膀子,靠在門廊目不轉睛的看着。

    直刺,斜撩,豎劈,回掠,招招力貫千鈞,一把橫刀在手,大開大合破空聲如龍吟虎嘯,猶如銀河倒掛,傾瀉千里。

    尤其是劈樹的那三刀,身法俊美,刀如銀光,認定目標,絕不拖泥帶水,揮刀若定,便知已入門徑。

    沒喫過豬肉,但李治見過豬跑!李賢的刀法,殺氣瀰漫,狠辣異常,一看就知道這是人血喂出來的。

    這種滿是殺氣的刀法,在李唐宗室中,李治就見過三個人,先帝,李道宗,李孝恭。聽說,他這用刀的法門還是李勣特意請謝映登指點的。

    “劍行王道,刀行霸道,明允,你是國家親王,將來如何輔佐父兄治國啊!”,抖了抖袍子,李治自顧的坐在椅子上,語氣平緩的問了一句。

    “臣-幷州大都督-晉陽留守-雍王賢,恭請陛下聖躬金安!”

    李賢並沒有直接回話,反而依照外臣的禮儀行禮。李治皺了皺眉頭,心中嘆了口氣,也點了點頭,算是應稱了。

    李賢隨即拱手,乾脆利落的回道;“天地爲棋局,世人爲棋子,王者博弈天下,誰爲我所用,便用那一道。臣爲陛下、太子鷹犬,陛下指到哪兒,臣就打到哪兒!”

    “吐蕃與我軍的戰情邸報,相信你已經聽說了。河西是關中最後的屏障,是朕的底線,朕想讓你去河西軍任監軍。輔助武邑縣公蘇慶節鎮守河西。”

    蘇慶節是蘇定方的長子,弱冠從軍,隨其父征戰半生,深得其兵法傳承,兵法上的造詣,比裴行儉差不了多少,由他鎮守河西,正說明了李治對河西的重視。

    李賢是李勣的弟子,按照將門的輩分,與年近五旬的蘇慶節,卻是同門師兄弟。派李賢去,既能體現朝廷對河西的重視,更不容易着邊將的猜疑。

    吐蕃兵鋒強盛,如果戰事不順,姜恪敗了,那大唐就只要依靠河西十三州。如果這再丟了,那大唐的關中道,拱手讓人,李治也將士開國以來最無能的君主。

    這是後手,也是必要的準備,皇帝嘛,凡是都會留一手的。

    “臣上的本章,陛下想必也都看了,陛下以臣未戰狂悖胡言,將臣圈在府中至今,一定是在等前線的軍報吧!”

    “薛仁貴如果大勝,陛下必治臣禍亂軍心之罪。如今薛仁貴兵退大非川,陛下才被迫用臣的,是麼!”

    李賢這話,說的不僅是他自己,更是在說新任河西軍統帥-蘇慶節。他的師兄,原本之是肅州刺史,從武將轉爲文官。表面看起來,皇帝心念其父戰功,實際上卻是削弱其父在軍中的影響。

    現在仗打起來,形勢又這般緊急,李治也顧不得“過河拆橋”的難堪了。從了兵部之請的同時,挽回一下君臣關係。

    李賢這麼說,其實就把話挑明瞭,饒李治帝王心機,人狠心黑,也不由的一陣臉紅。

    “你說對了,大非川,薛仁貴要是勝了,朕非但不會用你,還會治你藩王參政,禍亂軍心之罪。”

    “可此役大敗,恩,也足見你有先見之明。”

    說到這,李治拿起了一個果子,咬了一口,淡淡言道:“朕也想問你一句,你之所以頻頻上書,不是也想隨軍出征嗎?”

    扶起李賢,李治不得不當着兒子的面承認,其先前在奏本上言:薛部將校,是爲虎驅羊,抱薪救火,句句都對。

    西域諸國與吐蕃,對大唐早有覬覦之心,他們的文化、禮制相近,在思想上更接近,他們纔是一衣帶水,友好鄰邦呢!

    魏徵當年說的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與東突厥的蠻子一樣,都是信不過的。到了關鍵的時候,李治能依靠的,還得是自家人,諸國所謂的臣服都是虛的。

    “陛下是知道臣的,臣在軍中從來都是一線衝殺,就算千萬敵人奔赴而來,我只孤身迎去,臣的長槍就是爲國丈量土地的,臣給人當不了副手。”

    “臣臨行前,以防止流氓作亂爲由,命幷州軍集結待命,拋去必要的防守,可出兵三萬。”

    “如果陛下允准,臣願率兵幷州軍隨大軍主力西征,不破吐蕃,誓不回還!”

    不破吐蕃,誓不回還!李賢這八個字,說的慷鏘有力,且異常決絕。

    看着個頭長了不少,面色堅毅的兒子,李治藏在袖子裏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

    吐蕃,大唐西北的心腹之患,國力早在貞觀年間就以不容小覷,否則依着先帝的脾氣,就不是和親了,直接揮兵滅國,豈不是一勞永逸。

    前次遼東之戰,李治將他送上戰場,只是想磨礪一二,沒想讓他真的到陣上走一遭。事後,李治曾單獨問過李勣,老傢伙就回了八個字:一言難盡,九死一生。

    說的再直白一點,是李治這個親生父親,替他選擇了死。韓國夫人的事,畢竟已經過去了,李治心裏的氣,也隨着時間的消逝,漸漸減輕。

    這次他單獨前來,就是不想讓皇后,再摻和到父子之間,以免隔閡再重,父子反目,遺禍家國。

    可現在看來,李賢完全不接着,裝傻充愣,就是不提這一茬。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李治可不信,他聽不明白!

    “你!”

    “你!”

    手懸半空,李治是放也放不下,收了收不起來。

    沉吟片刻之後,李治嘆了一口氣,訕訕言道:“隨你吧,去兵部找任雅相和姜恪!”

    說完這話,面色沉重的李治轉身離開,還沒有兩步,便回頭叮囑:“活着回來!”

    看着皇帝瘦弱,且有些踉蹌的步伐,李賢也是眼睛一紅。

    “臣李賢-領旨,恭送陛下御駕!”,話畢,雙膝跪地,恭敬的磕了一個響頭。

    其實,不管是李治,還是李賢,心裏都萬分清楚,西征一戰,吉凶未卜,比之遼東戰場,更加兇險,這就是一場世紀之戰,能不能活下來,完全要看天意。

    也就是說,李治允准了請求,就等於把李賢這個兒子豁出去了。要麼像道宗、孝恭二王一樣入伍爲將,執掌千軍,成爲宗室名將,要麼像道玄一般出師未捷、馬革裹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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