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韜的疑惑,當然是有道理的。

    一個縣,最重要的是什麼?第一,治安,第二,收稅,第三,案的處理,第四,地方雜務比如水利修路這些。這四個任務,也是古往今來地方上最基本的任務,整個帝國的基礎,都是建立在這些任務上。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兩點,所謂姓名、錢糧--前者是治安,後者是收稅。

    等到了後世還會多個教化,不過那是科舉大興之後的事兒,現在沒有教化這—說。

    所以縣長的手下往往就是縣丞和縣尉,縣尉管治安,縣丞負責收稅、地方雜務、斷案這些活兒,其中收稅又是最重要的,縣丞的任務主要就是協助縣長,縣長做最後的指示。

    也就是說,除了縣尉比較獨立,專管治安(實際上最後的斷案權是在縣長手裏的),縣丞實際上就是縣長的屬官,活兒是他幹,決定由縣長或者縣令來做。

    而現在,縣丞變成了三個,一個負責收稅,一個負責地方雜務,一個負責斷案,把縣長要乾的活兒都分了,那縣長幹什麼?

    “騾騎將軍治下,有個說法,叫一把手負責制。”龐統回答道。

    “所謂一把手,是指郡縣當地的主官吧?”石韜想了想之後道。

    “這個形容倒是不錯,一把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就好比縣官老爺握着印把子一樣。這個說法,也是那位少使君弄出來的吧。”孟建笑道。

    “傳聞如此,具體是不是就不知道了。總之呢,儘管一個縣最重要的事情都分派下去了,然而權力也清晰地劃分了,管治安就是管治安,管斷案就管斷案,管收稅就是管收稅……如果有權責糾葛劃分不清的地方,則由縣長爲主管來具體去抓。事情由縣丞縣尉去幹,作出指令的卻是縣長,最終負責的也是縣長。這就叫一把手責任制。”龐統解釋道。

    石韜等人紛紛點頭,他們都是大才,水鏡門下,當以他們爲最,加上龐統說得那麼清楚了,他們聽不懂纔怪。

    “若做得不好,要如何擔責?”崔鈞問道。

    “如果只是治理的成績不夠好,那無非就是罰俸、貶職、降級,一直到打發到去鄉里任職。若有貪污腐化,耽誤大事等等情節,則有其他的規則來處罰。名士許靖的族弟許仕,地位夠高了吧?學識也是足夠的,在文韜的考覈中連過三關,被騾騎將軍所賞識,讓他直接擔任了烏傷縣的縣長,然而他到任之後,卻不思治理地方,只好清談,附近的道門人物紛紛前往歸附,以致烏傷田地擱置不少,倉中無糧。此人也是運氣太差,本來烏傷縣有足夠的屯糧,同時周圍的山越也基本被剿滅乾淨了,結果他招待那些道門佛門的人,把府庫折騰空了,正好又遇上了旱災,以至於無錢賑災,最終還是靠附近幾個縣支援了糧食,這纔沒有餓死人。這事兒驚動了騾騎將軍,大怒之下準備將許仕滿門抄斬的,還是少使君進言,留了他一條命,讓他家族賠糧食出來彌補官府的虧空,還要關他十年,讓他好好的想想自己坐在哪兒。”

    “此等小事,卻讓士子受辱,騾騎將軍治下果然是苛刻士子!”孟建面帶不悅的道。

    “公威,我卻並不如此看。此事聽似平常,可是若不是騾騎將軍治下各地都府庫充盈,周圍救援得力,就許仕這胡作非爲,烏傷縣只怕要餓殍遍野!不能因爲沒有嚴重的後果,就忽略許仕這種做法的不妥。”崔鈞搖了搖頭,反駁道。

    “正是如此。之後騾騎將軍和少使君也公開表現,這種任官之法,新人沒有制衡,容易犯錯誤,這是許仕的過失,也是他們劉備父子的過失,所以都自願罰俸半年,將俸祿填補到烏傷縣的官倉中去。而接下來的考覈也改變了,就算是天縱之才,通過了三個級別的考覈,成績極其優秀,也得先從佐官做起,無非就是看是做亭一級的,鄉一級的還是縣一級的。就算是留在郡裏,也是從低級的小吏開始做起。少使君常拿許仕來做例子,表示年輕人驟得高位,往往就容易得意忘形,先在佐官的位置上打磨一下,對他自己對老百姓,都好。”龐統繼續道。

    孟建等人都沉默了,他們自認至少是州郡之才,也就是說哪怕是太平盛世,他們也是衝着一州刺史或者是一郡太守去的,一郡太守是兩千石的高官,那麼可沒有州牧,郡太守已經是一般人能達到的極限了。

    可是他們這個時候也不得不承認,如果不在底層多瞭解一下,驟然得到高位,面對紛亂的事,也是容易昏頭的。

    “不管是下面的鄉、亭,還是高一等的郡、縣,組織結構基本就是這樣,主官加若干個佐官。佐官負責地方的具體事務,主官負責調和指揮。所以主官一定要有在佐官位置上做事的經驗,不然就容易被佐官矇騙。而佐官因爲有可以升爲主官的機會,也會督促主官做得更好。縣一級的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就算是

    沒有完成的事情,也可以作爲政績來彙報。比如治理當地的淤田,在你任上,做了一半,也是你的功勞,接替你的把剩下的做完,則是他的功勞。郡一級的同樣如此。”龐統說到這裏,嘆了口氣:“可惜我只觀察到這裏,剩下的,都沒有機會去觀察。”

    “差不多了。”石韜笑道:“一葉便可知秋,哪怕是管中窺豹,也能見一斑。至少皇叔治下,已經有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行政體系,並不會導致天下大亂,雖然分走了士子的權力,卻同樣賦予了士子治理國家的道路,相對而言,和之前的變化,並不大。”

    “不大?我看很大!”孟建卻哼了一聲。

    “願聞其詳。”石韜愣了愣。

    龐統則是微微的笑了起來,石廣元志誠君子,善於觀察細節,孟公威性格急躁一些,不過他的眼光在整體上,就比石廣元要長遠一些了,這兩人的長處正好相反,卻交情過人,也算是一個異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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