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爺家的髮妻寬厚賢淑,本想跟小妾和平相處,但怎奈小妾自認對黃家功勞頗大,對持家多年的髮妻非常不服,因此生下兒子後就百般挑釁主母,恃寵而驕。
可是黃夫人實在是好人,爲了家庭安穩多番不與小妾計較,小妾見狀就起了殺心,在主母和嫡子的飯菜裏都下了毒,要完全取而代之!
官差查明真相後,將小妾鎖拿歸案,黃老爺也後悔不已,痛哭懺悔。
普通的妻妾爭寵戲碼,因爲加上殺人大案几個字,就變得津津有味。說書人講得跌宕起伏,頗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味,因此聽書的人也場場爆滿。
這個故事也隨着很快在京城傳開了。
一開始,就是個普通的故事,但不知什麼時候,突然有人說道,“哎,你們發現沒有,這個故事,跟那裏的有點像。”
說着他指了指皇宮的方向。
馬上就有人點頭道,“我也覺得奇怪,你說這老爺姓什麼不好,偏偏姓了黃。”
接着有人思考起來,“如果老爺姓黃,那髮妻是誰,小妾是誰?”
“這還用說?”這人的聲音低了許多,“現在的皇后秦氏,不就是當初先皇后在時入宮爲妃的?”
“是啊是啊,先皇后生下過一個嫡子,排行老四,也是跟先皇后一起仙逝的!”
“這,這……”
圍觀衆人瞠目結舌,難道這故事影射的就是宮中?
這可是宮中祕聞啊!
最開始挑起話頭的人趕緊道,“散了吧散了吧,都別說,小命要緊。”
平頭百姓議論當今皇后?你脖子上長了幾個腦袋啊!
衆人於是紛紛散去。@
但這類議論,哪裏是說停就能停的,甚至越不讓說,傳得越快。
沒多過久,這故事與流言就像當初陳廬的事蹟一樣,傳得人人皆知了。
*
羽蘅收到消息時,正在和殷問雁、陳溪南一起剝松子喫。
杭釋特意從北邊選了上好的松子送來,說是冬日進補最好,陳溪南聽說,特意帶着殷問雁來蹭喫的。
溫暖的小廳裏,陳溪南拿着一把精緻的小銅錘,一邊錘松子,一邊把這個故事說給羽蘅聽。
可是她力氣太大,經她錘過的松子十之七八都薄成了餅攤在桌子上,根本吃不了。
辛柳見狀心疼不已,趕緊從陳溪南手中搶走小銅錘,剝奪了她錘錘錘的快樂。
陳溪南一屁股坐下,半躺着道,“羽蘅,現在街頭巷尾的百姓都在討論這個故事,說是先皇后去世的真相,言之鑿鑿啊!我就覺得好奇,所以特意來問問你。”
說着抓起一把辛柳剝好的松子放在嘴裏,眼睛都幸福地眯起來了。
羽蘅好笑地看着屋子裏一羣人不相信陳溪南的眼神,漫不經心道,“應該是端王散佈的。”
“端王?郡主上次說過,端王也在查先皇后的案子,難道他查出端倪了?”殷問雁斯斯文文的,喫東西和說話一樣不疾不徐。
羽蘅搖了搖頭,“我們追查的線索裏,沒有聽說端王的人也在查,我猜想應該沒有。如果他真的找到證據,也不會用散佈流言這一招了。”
從民間講故事開始散佈這件舊案,短短一個來月就和當初的新科狀元一樣,達到了街頭巷尾熱議的狀況,顯然是準備利用民意和輿論逼迫皇帝廢后。
但皇帝面對陸修安找出的真憑實據都不曾動搖,他會因爲這區區流言而退讓嗎?
羽蘅對這一招的效果很不看好。
殷問雁歪了歪頭,“郡主不是說,明妃是先皇后的心腹嗎,說不定是明妃手握什麼證據呢?”
明妃……
。
羽蘅拿松子的手慢慢停了下來。
難道端王真的有把握?
改日問問端王妃好了。
羽蘅接着道,“杭釋那裏我都安排好了,只等你點頭就送你回陵島鎮,這都半個多月了,你怎麼還不走?”
殷問雁頓了一下,低聲道,“我想查完這個案子再回去。”
羽蘅老早就告訴她可以回陵島鎮了,可是殷問雁本能地不想回去,因爲回去就要面對燒成廢墟的殷家,屍骨無存的老父親,面對那一晚可怕的記憶。
她至今回想起來都會窒息。
羽蘅的目光柔和起來,輕聲道,“萬舟說殷老伯的屍骨被衙役劉頭收斂下葬了,當初劉頭髮現了屋子裏只有一具屍骨,他什麼都沒說瞞了過去。你回去祭拜一下殷老伯,了卻一樁心事,京城的事耽誤不了的。”
殷問雁猛地擡起頭來,眼神裏充滿意外和驚喜。
“真的嗎?”
陳溪南也道,“問雁,要不要我陪你回去?我陪好姐妹再出一趟遠門,我爹會允許的!”
辛柳一邊輕輕地砸着松子,一邊不鹹不淡地問道,“聽說陳小姐上次很喜歡陵島鎮的海鮮,莫不是又想了?”
“哎呀辛柳!看破不說破嘛!”陳溪南撒嬌道。
屋子裏的少女們又笑了起來。
殷問雁眼睛裏有了神采,笑盈盈對羽蘅道,“那我明天就出發。”
“問雁,問雁,我陪你啊。”陳溪南鍥而不捨。
殷問雁輕輕戲謔地白了她一眼,“時間緊急,我來不及徵求葉公子同意了,還是算了吧。”
“你瞎說什麼,我去哪裏怎麼就需要他同意了!”
陳溪南臉上飛霞,轉身逃了。
*
往後的一段時間,流言越演越烈,終於傳入了各位官員府中,傳入了皇帝的耳中。
秦相府中。無錯更新@
剛剛得知消息的煜王趕緊來找舅舅秦桓,他腳步急急,面色有些驚慌,一進書房就叫道,“舅舅,你聽說了沒有,外頭都在傳,是母后殺了當年的先皇后!”
秦桓正在寫字的手一頓,墨汁在筆下洇開,成了一團形狀不明的黑。.
他乾脆放下筆,將這本摺子合上扔到一邊,起身去關好了門才拉着煜王坐下。
“這件事本相聽說了,只是市井流言,算不得什麼,王爺不必擔心。”
“舅舅,現在宮裏的宮女太監都知道這件事了,本王今日進宮就聽到他們竊竊私語,要是傳到父皇耳朵裏,那又不知道要引出什麼事來!”煜王的語氣還是有些惶急。
秦桓審視了一下眼前的親外甥。
從前的煜王驕傲、自大,雖然沒什麼突出的能力,但至少頭是昂着的,看起來就像個被寵壞的孩子。
可是後來,陸修安一躍而起,從一個平頭百姓短短一年內變成攻克羌羯的大將軍,成爲聲望極高的睿王,吸引了天下衆人的目光。
而端王,也撕去了往日的溫厚面具,露出真正的獠牙,卻是意想不到的兇殘和狠辣。
相比之下,煜王顯得很是平淡無奇,除了嫡子的身份,什麼都沒有。
這一切都給了煜王很大的打擊,不,確切地說,端陽那日煜王突然遇險後,就好像被嚇破了膽。
秦桓猛然想起端陽那日是誰下的手,現在還沒查清楚。
“王爺,皇上應該已經知道了。”
“已經知道了?那,那父皇會不會真的懷疑母后?”
煜王不能不害怕,嫡子的身份是他最大的依仗,最大的支柱,他非常清楚,除去這個身份,他什麼都比不過別人。
秦桓聲音低沉,帶着安撫的力量,緩緩道,“王爺,之前幾次的事。
情皇上都對我們網開了一面,他的態度早就表達得很清楚了——他會護着你的。”
當然,針對先皇后這件事,秦桓比其他的事都更篤定。
因爲這件舊事早就成爲秦家和皇帝之間的默契,秦桓非常清楚,別說只是流言,就算真有證據,皇上也會視而不見的。
秦桓的話起到了作用,煜王內心的焦躁終於慢慢平靜下來,他坐穩了身子,接過秦桓遞過的茶盞喝了一口,將跳動的心喝回原位。
“對,對,舅舅說的對,本王是父皇的嫡子,他會護着我。”
秦桓頓了頓又道,“王爺今年已經二十六了,明年就要娶正妻了,也該歷練歷練,給自己增加點威望了。”
煜王的眼睛又是一亮,“舅舅,你也這樣想嗎?本王最近就在琢磨這件事,總不好只讓哥哥們爲父皇分憂,本王卻坐享其成。本王想從吏部開始,舅舅覺得如何?”
吏部,是秦家精心耕耘了幾十年的地盤,主要的官員都是自己人,煜王在吏部歷練,不用擔心其他人明槍暗箭,還容易出成績,是個不壞的主意。無錯更新@
秦桓點頭道,“也好,再過一段時間就是除夕新年,到那時選個皇上開心的時候求一求吧。”
煜王連連點頭,躊躇滿志地想,等他幹出一番事業來,叫那些大臣看看誰纔是真正的儲君!
而深宮中的皇帝,如秦桓所料,聽到簡茂傳來的消息後,只是淺淺地哼了一聲表示知道了,轉而問起皇后最近如何,以及除夕前的宴會安排得怎麼樣。
簡茂聞聲心中一動,默默嘆息。
*
半個多月的時間,殷問雁傳信來說已經到了陵島鎮,祭拜了殷老伯。
看見她說小島上的氣候依然溫暖,即使大冬天的也不用穿着夾衣,羽蘅無比羨慕地嘆了一口氣,捧緊了手中的小銅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