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步行在官道上,她的世界彷彿只剩下這小小一方天地。
一擡頭就能看見他,真好!
——
三日後,定王的儀仗到了上京城外。
皇城外五里處,有個專爲進城人歇腳的涼亭,如今被人圍了個透,停在一邊的馬車上赫然掛着朱家的牌子。
一炷香前,有小廝騎了馬來報,說定王的儀仗馬上就到,朱璇語一身石榴色的衣衫,走到路邊,看着遠遠而來的馬車,大聲喊着:“夜非辰,夜非辰!”
葉秉竹正悠悠騎在馬上,享受着春日暖融融的陽光,猛不丁聽到這一聲,下了個一激靈。
怎麼這姑奶奶也來了!
朱璇語已經在這裏等了兩日了,每日點卯似的,天不亮就帶人來,宵禁前纔拿着朱林河的腰牌回城,還留下兩個小廝在這裏守着,一有消息立馬往府上傳消息。
朱林河如今就剩這麼個小女兒未出嫁,寵的跟什麼似的,也不管旁人怎麼說,只隨她去。
更何況,夜非辰這次在兩廣辦了個漂亮事,其他人想有這機會還碰不上呢。
聽到朱璇語的聲音,打了一激靈的,可不止葉秉竹一人。
馬車裏,魏安然正了正神,雖然她如今是一身男裝,儼然小廝的打扮,可碰上朱璇語,她總有一種被正牌王妃捉姦在牀的慌亂感。
再看夜非辰,一副被人擾了清夢的模樣,一臉不耐的皺了皺眉,睜開眼,示意魏安然躲到他身後去。
魏安然立刻手腳並用的爬過去,雖說夜非辰和朱璇語連婚事都沒定,但明眼人都知道,夜非辰接下來的一步棋,就是和朱璇語成親。
要是被朱家小姐發現他車裏還藏了個女子,這步棋就走不成了,比起兒女情長,此時她更不想打亂夜非辰的計劃,不想給他添麻煩。
“不要慌。”
魏安然瞪了他一眼,讓她怎麼不慌,來的可是朱林河的女兒,你未來的王妃!
經過魏安然的針藥,夜非辰的眼睛恢復了原來的五成,馬車內並不昏暗,這麼近的距離裏看清她的表情還是綽綽有餘。
馬車停了下來。
夜非辰大手一撩簾子,衆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他輕巧落地,長身玉立的站在陽光下,身後的簾子迅速落下。
他長得玉樹臨風,華貴的衣衫穿在他身上,並不會奪走他的光芒,一切都成了陪襯。他的臉上掩飾不住疲態,但溫和的看着朱璇語,讓人一下就忘了其他,只顧沉溺在他的臉上。
馬車剛停穩他就跳了下來,定是迫不及待的想看見自己,朱璇語陷入他溫柔的眼神裏,腦海中只有一句話,這就是她未來的夫君!
夜非辰笑起來,朝她行了個禮,“朱小姐,想不到我回京城頭一個見到的是你。”
朱璇語嬌嗔道:“我在這都等了你兩天了。”
“辛苦你了。”夜非辰的語氣拿捏的很微妙,既不失禮,又不逾矩,落在朱璇語耳朵裏,又有種耐人尋味的曖昧感。
葉秉竹一臉牙酸的模樣,這朱家小姐真不是尋常女子能比的,什麼話都敢說出口。
陳深和後面好事的將士們則是替朱璇語可惜——朱家小姐這是錯付情郎啊,人家定王殿下喜歡的是男人。
魏安然坐在馬車裏,聽着夜非辰的話,想:原來夜非辰這麼喜歡朱家小姐。
夜非辰一時無言。
少女真心不假,無論是眼神還是言語,情深切切,只是他半點感覺都沒有,只覺得她煩人的緊。
但是他笑得溫柔,“城外風沙太大,快回去罷。”
“我纔不要,四月春暖花開,城外風景才美。看在我等你這幾天的份上,你得陪我去賞賞花。”朱璇語一副嬌蠻做派,沒有男人能抵擋的了。
除了夜非辰。
他回頭一臉凝重的看了眼葉秉竹,眼角餘光看的是身後的馬車。
葉秉竹會意,咳嗽了兩聲,“元呈,你去吧,待會我把樊先生送回去。”
只這一句話,夜非辰就明白了他話裏的幾重意思。
夜非辰回過頭,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充滿深情地看着朱璇語。
朱璇語羞澀地低下頭,眼含春色,往他身邊走了幾步,站在一處,一看就是一雙璧人。
她擡起眼悄悄去看身邊的男人,天真可愛。
魏安然從窗縫看着人離開,馬車動了,似乎是往路邊停下。
她沒忍住,掀開簾子,看着二人般配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眼底是掩飾不住的失落。
突然,簾子被人掀開,眼前赫然出現一張臉,是葉秉竹。
他打量地看着她,末了朝她眨了眨眼。
魏安然立馬退後,一臉慌亂。
葉秉竹飛快的閃身進了馬車,目光就沒從她身上挪開。
魏安然被他盯得窘迫,拿起一邊的醫書翻看起來,只是這會比夜非辰在時還要慌亂,滿紙的字都認識,只是連在一起怎麼一個字也讀不懂呢?
“你……喜歡他?”
魏安然慌亂的擡眼,“葉秉竹,你被夜非辰傳染的眼瞎了?”
“瞎不瞎的,還不是你這位郎中最清楚嗎?”
葉秉竹翹着腳,悠悠地晃了晃,臉上卻半分調笑之意都沒有:“我不擔心他,我擔心你!”
喜歡一個人,無論如何也是瞞不住的。
她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住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驛站裏,連浴桶都沒有一個,就是秦仲秦季那種糙漢子都受不了。
她卻沒事人一樣,帶了半車的藥材,每日守着小爐子,坐在驛站的門前,每日早上就開始熬藥,熬好了溫在爐上,自己站在門前繼續等,等不來人,就把藥倒掉,明日再換一鍋。
無論是熬藥時的期待,還是倒藥時微微一皺的眉頭,落在葉秉竹眼底,就是她一片真心的證據。
他搖着扇子,坐在堂裏喝茶,看着少女的背影,再冷的心也難得起了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