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刺骨 >第16章 生日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間,兩個月過去了。

    兩個月以來,風平浪靜。林白拿到了一筆價值不菲的漏洞賞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必再爲生計發愁。每隔一日去陸伊寧那裏訓練,她的體格漸漸結實起來。每次訓練完,兩個人都會一起去喫夜宵,這座城市的大部分網紅餐館都被她們打卡了個遍。奇怪的郵件也再沒有出現了。生活像一艘海面上的大船,一切都在向着美好平靜的方向悠然駛去。

    但大海不可能永遠寧靜,不是嗎?

    六月十六日這天,林白照例與陸伊寧約好了健身訓練,時間是晚上七點。一直到八點二十,林白還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八點半的時候,健身房裏的人陸陸續續都走了,因爲這一天健身房只開到九點。林白依然沒有察覺,因爲往常她和陸伊寧都會最後兩個走出健身房,順便關燈鎖門。八點五十的時候,健身房裏只剩下了林白和陸伊寧兩個人,而今天的訓練計劃也已經完成了。

    “待會洗一下就可以去喫飯了。”林白一邊做着拉伸動作一邊說,“今晚你想喫什麼?”她在問陸伊寧。

    陸伊寧卻笑了笑,沒有說話。林白只當她還在思考,就沒有繼續問下去,努力完成最後一個拉伸動作。她剛從瑜伽墊上站起身來,“咔噠”一聲響,然後整個房間都黑暗下來。

    “陸伊寧!”林白第一反應就是喊陸伊寧的名字,但沒有迴音。

    林白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邁出一步,卻不小心撞到了什麼鐵製的東西,疼得她“哎呦”一聲叫了出來,然後她想起來,哦,應該是旁邊的橢圓機。

    她不敢動了,這個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火光,懸浮在空中,悠悠盪盪地向她飄過來。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火光後面出現了陸伊寧的臉,她在唱歌,但顯然有點五音不全,沒一句唱在調上。

    林白差點笑出聲來,但看陸伊寧一本正經的表情,她又覺得有些感動,眼前起了一層霧氣。

    陸伊寧堅持唱完了一整首歌以後,輕咳一聲,對林白說:“生日快樂,許個願吧。”

    許什麼願呢?多少年了,林白沒有這樣過一個有儀式感的生日,自然也沒有每年許一個願望,似乎浪費掉了這難得的冠冕堂皇的許願時機。她其實是不相信許願就能實現的。不過今天既然氣氛都到這一步了,那就許點什麼吧,雖然並不期待它能夠實現。

    我希望以後每一年的每一天都能像此刻這樣開心。林白在心裏默默地想,然後她吹熄了蠟燭。

    燈亮了,她看見了陸伊寧那張笑盈盈的臉,兩個小酒窩掛在兩頰上。

    其實還想許一個願望的,林白心想。我想跟眼前這個人永遠在一起。

    陸伊寧笑嘻嘻地說:“我就不問你許了什麼願——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她把蛋糕放在一旁的臺子上,小心地將上面的蠟燭一根一根地摘下來。“來,喫蛋糕。”她很熟練地切下來一塊,裝在小盤子裏,遞給林白。

    “在健身房裏喫蛋糕,真有你的。”林白笑了。站在健身器材旁邊喫奶油蛋糕,確實看起來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很有點格格不入的藝術感。

    陸伊寧大大咧咧地說:“健身不就是爲了能心安理得多喫點好喫的嘛。你今天訓練很刻苦,這是來自教練的獎勵。”

    兩個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一邊喫着蛋糕。

    “很久了,沒有人記得我的生日。”蛋糕快喫完了,林白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

    陸伊寧停下了手中的叉子。“你父母呢?”她輕聲問,隨後意識到了什麼,連忙補充一句,“我是說……他們還在世的時候。”

    “工作太忙,根本顧不上我。”林白輕描淡寫地說。

    陸伊寧一時語塞,大概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她。她停頓了一下,看見兩個人基本都喫完了,就伸手去拿林白麪前的盤子:“我來收拾。”

    但林白也恰好伸出手去收拾盤子,兩個人的手剛好撞在了一起。

    其實她們並不是第一次有這種身體上的觸碰,畢竟陸伊寧是林白的健身教練,不過不知道爲什麼,此刻的觸碰卻讓二人身上像被電流穿過一樣,各自打了個激靈。

    手馬上縮了回來,但兩個人的距離依然很近,近得能夠感受到彼此身上因爲剛運動完熱氣騰騰而散發出來的氣息。

    林白突然有一種衝動,她想再靠近那個人多一些。

    她真的向前移動了一點點。

    林白很確信她看到陸伊寧眼神迷離起來,也在慢慢地向她靠近,兩個人幾乎就要觸碰在一起。但就這一瞬,一秒鐘後,陸伊寧的眼神突然清明起來,然後她停住了,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林白的心冷了下來。

    她看着陸伊寧手忙腳亂地收拾着垃圾,眼睛卻不敢看她,只是口中若無其事地說:“喫飽了,走吧。”

    感受到失望裹緊全身,林白笑了笑,淡淡迴應:“好。”

    這一晚因爲喫過了蛋糕,兩個人都沒有什麼胃口再去喫夜宵,於是就在健身房前面道別分開,兩個人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裏以後,林白回味這一個夜晚發生的點點滴滴,有種恍惚之感。兩個多月以來的相處,讓她對陸伊寧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情。其實理智來想,她知道不一定因爲她是陸伊寧,而是因爲她恰好在這個時間出現。林白已經孤獨太久了,在她就快要承受不住這孤獨帶來的痛苦時,陸伊寧突然出現,然後她拯救了她。好像一個人深深溺在一大片水中央,沒有依靠,沒有邊界,如果此時有一根救命稻草,那麼她就會不管不顧地抓住,死也不撒手。但是救命稻草究竟只是稻草,還是真的能夠救命呢?其實她也不知道。

    另一方面,陸伊寧對她的態度也讓她捉摸不透。她是陽光的,開朗的,總是在嘻嘻哈哈地講笑話,也總是露出燦爛的笑容。林白承認自己深深地沉醉於那兩個可愛的小酒窩。但她又是迴避的,每次林白想要更進一步的時候,她總是輕描淡寫神不知鬼不覺地輕鬆避開。好像只要不觸及問題的核心,問題就永遠不存在。問題是什麼呢,問題就是,兩個人的關係究竟處於哪一步,又最終會發展到哪一步?

    在這一天結束之前,林白對自己說,這是她二十五歲的生日,也是人生新階段的開始。她必須要搞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然後努力去得到這些想要的東西。如果陸伊寧也包含在其中,那麼她就絕對不會放手。

    林白並不知道的是,在那一個夜晚,陸伊寧也已經暗自下了決心。

    這一個生日好像一個準確的時間節點,從此以後,很多事情都變得不一樣了。

    林白再次向陸伊寧約健身的時候,對方第一次推脫了。陸伊寧說她最近要參加健身房組織的培訓,會離開本市一段時間,所以健身課恐怕得推後一點再上了,不過林白有健身房的會員,可以隨時去自行鍛鍊。林白起先沒有當回事,只是問她,大概什麼時候回來。陸伊寧支吾了一會,終於鬆口,說至少兩週。兩週倒不算很長的時間,林白完全可以等。這個時候她還沒有意識到有任何不對。

    陸伊寧說是去學習,但彷彿人間蒸發一樣,沒有發過任何朋友圈,林白有時發微信過去問她近況如何,她總是隔了很久纔回復,即使回覆也只有寥寥幾個字,顯得簡單而敷衍。這麼幾次之後林白也就不問了,避免再次感受到那種被冷待的不適。

    沒有陸伊寧在身邊的日子,林白彷彿又回到了三個月前的那種生活。其實也不是不適應,畢竟這樣的生活她早已過了二十多年。然而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一旦習慣了有人陪伴和依賴的安全感,再次失去的時候,難免感到人生空落,了無依靠。沒有陸伊寧在,她自然不會自己去健身房,也疏於運動;因爲對生活了無興趣,缺乏胃口,喫得也很少,感覺本來練得結實些的身體又漸漸鬆垮下去。

    不過她多少還是抱着希冀,因爲陸伊寧說過,兩個周以後,她就會回來了。

    然而兩個周過去了,陸伊寧依然不見蹤跡。

    林白沒有收到她的信息,便忍不住主動發信息去問:“你什麼時候回來?”往常雖然陸伊寧回得很慢也很晚,但基本都會在當天回覆,然而這一次卻久久沒有迴音,一連過了好幾天,林白才意識到,陸伊寧已經不見了——至少,她在她的世界裏,不見了。

    陸伊寧去了哪裏?林白跑到健身房去問,得到的消息卻是,陸伊寧早在兩週前就辭職了。林白又去陸伊寧租的房子那棟樓的物業,得到的消息一樣,陸伊寧在兩週前就搬走了。

    林白給陸伊寧打電話,沒有人接聽。

    站在初夏溫暖的陽光之下,林白卻感到身上起了一絲絕望的寒意。

    陸伊寧不見了,她走了。她離開了林白的世界,就像她的父母還有所有其他人一樣。他們都這樣殘酷而無情地離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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