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薄雲生低眉道。

    幾人移步庭院,薄雲生頷首道了聲見諒。

    芸京墨道:“雲生兄弟,我可以問問,你爲何對黃百戶如此……”

    這一句不光是問給祁銘之聽的,芸京墨自己也不知爲什麼這個哥哥會對黃潤如此盡心。

    她對雲生哥哥僅有的瞭解,便是他自幼父母雙亡,養在老家的二叔叔家裏。

    薄雲生低頭:“我自幼父母去得早,雖在舅父家長大衣食無憂,但許多爲人的道理都是黃百戶教給我的,他於我,乃是慈父心。”

    “抱歉。”芸京墨道。

    “祁大夫,我聽聞他……”薄雲生嚥了唾沫,艱難道,“您是醫者,又看過他,他走時……痛苦嗎?”

    芸京墨聞言,下意識瞥了一眼一旁的祁銘之。

    “雲生兄弟,黃百戶是醉酒中去的。”

    芸京墨只回了這一句。

    薄雲生點頭。

    其實今早他便聽枳香說了,也知道“芸京墨”看過第一現場。只是等他趕到的時候,芸志行已經讓人清了場,收入殮房等仵作驗屍。因而未見到最後一面。

    又因爲芸京墨畢竟是女孩子,不好向她詢問什麼。

    其實現在來問祁銘之,也是衝動使然。

    黃潤孤身一人,他算得上是唯一的親人,總該有人關懷心切,總該有人收屍。

    芸京墨懂了這份心急,也在這份焦急中明白了此間存在的真實性。

    她耐心答了薄雲生的話。

    也在這幾句問話中徹底地接受了自己身在此世。

    幾句終了,薄雲生道了聲叨擾,將他們安置回客房。

    等人走了,安置妥當時,祁銘之眼睫低垂,對芸京墨道了聲:“抱歉。”

    芸京墨擡頭:“嗯?”

    “黃百戶多半爲我所累,是我對不起雲生公子。”

    若是今早,芸京墨可能會說無妨。

    但經過剛纔這一遭,她沒法將這幾個字輕鬆說出口。

    只道:“若是真覺得抱歉,便利用現在這個機會,查清楚到底是誰做的。”

    祁銘之是這個世界的主角,他的活動可以牽動別人的命運。

    但黃潤再也不是一個只有名字的炮灰,他同樣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和自己沒什麼不同。

    芸京墨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這樣想着。

    祁銘之道:“這是自然,就算不爲了自己,我也一定會找出那個幕後之人,還請芸姑娘放心。”

    正說着,顧珏已經收拾好了自己屋子裏的東西,洗了個碩大的青棗啃了一口,晃過來倚在門口道:

    “今日還有幾個藥田要去驗收,走不走啊?”

    芸京墨看過一眼,壓低了聲音對祁銘之說:“藥田的活兒我幹了,這幾日你在父親身邊,別忘了留意起來。”

    祁銘之頷首一禮,目送二人離開。

    顧珏二人出了老宅大門,祁銘之打了個手勢,正欲跟上的阿陌便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主子。”

    祁銘之目光冷然。

    阿陌自覺道:“主子,昨夜是屬下值守,鶴歸樓外並未發現任何動靜,也沒有外人進過主子的房間。”

    “沒有生人?”

    “沒有。”

    阿陌一身冷汗。

    這些年他跟在祁銘之身邊,何時出過這樣的紕漏?

    但是左思右想,這幾日本就不安定,昨夜他也並未走神。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的確是出乎他意料。

    “好,你去吧,無比護好芸小姐,不可再出差錯。”

    “是!”

    阿陌領了命,立刻閃人。

    祁銘之緩緩呼氣。

    旁人不知,但他自己心知肚明——那童謠不是他近日寫下的。

    梨花枝頭醉,採之慾予誰……

    這首童謠流傳於平熙二十七年年末,何人所作不詳,從何處起亦不詳。

    只是當年童聲盈滿京城,最終流入宮中時,終是引起了君主的猜忌。

    無他,“花枝醉”乃是戚年當年凱旋時,皇帝親迎十里,爲將軍親手捧上的美酒之名。

    而“斧鉞守家國”的“斧鉞”二字,暗含一個“戚”字。

    童言無忌,暗含的卻滿是殺機。

    祁銘之至死都不會忘記這首童謠。

    可也僅僅是在最初那幾年,時常默寫來警醒自己。

    自幾年前文老先生開始遊歷江湖,他接任回春堂的少掌門以來,這首童謠便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桌案上。

    黃潤手中的那張,至少來自於三年前!

    那人是想借此告訴他,他這幾年的經營,早已被洞若觀火了麼?

    祁銘之一聲輕笑。

    “這些年的債,真以爲我不敢來討不成?”

    藥田。

    採收成捆的根莖類藥材堆在地上,顧珏上手整理完全顧不上擡頭。

    這些藥材來自於藥商,與自家藥田採收的不同,因不敢保證完全無摻假,只能自己辨認清楚。

    芸京墨則在草堂和藥商們覈對賬本。

    藥物方面她幫不上什麼忙,人情禮往還是招架得住的。

    不多時,等顧珏擦着汗扛着藥材上板車的時候,芸京墨也與藥商釐清了賬目。

    “這一批兩百斤,有勞了。”

    兩相點清,顧珏按上自己的手印,讓藥商拿着憑證去回春堂結銀子。

    而後扇着風往草堂一坐:“累死我了。”

    便大口大口灌起了涼茶。

    “辛苦。”

    芸京墨笑着接過茶碗,又替他倒了一碗。

    彼時太陽落山,藥田一片靜謐,該是個安靜的黃昏。

    忽然,一陣不和諧的腳步聲打亂了這份平靜!

    聽着像是不少人。

    “嘭——”

    芸京墨放下茶壺,還沒走到草堂門口,草堂的門便被人踹開了。

    “你們幹什麼!”

    顧珏啪地放下茶碗,一個激靈站起來。

    芸京墨也愣了。

    來人一行四人,各個配着三尺腰刀,身材高大,身着同款藍色服飾。

    衙役?

    芸京墨正疑惑着,爲首的那人高聲道:

    “祁銘之!你與鶴歸樓一案有所牽連,還妄想毒殺知府大人,跟我們走一趟!”

    “慢着!”

    顧珏當即往前一步,瞪大了眼睛。

    “你說什麼?!”

    芸京墨也懵了。

    若說與鶴歸樓一案有所牽連,芸京墨還能理解,那童謠字跡可能被人辨認出來了。

    但是……

    “……與鶴歸樓一案有所牽連!妄圖毒殺知府大人!給我拿下!”

    爲首者高聲重複了一遍,腰刀已半出鞘,身後兩人出手上前拿人。

    被兩個衙役粗暴地鉗制住的時候,芸京墨腦中一片恍惚。

    她……什麼時候毒殺知府大人了?

    這一瞬間,芸京墨手腳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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