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京墨撥開門口的人上前,只見那傳令兵單膝跪地,滿額汗。
“您……您還是去看看吧。”
此刻擁在芸宅門口的人都是對顧珏格外關注的,聽了這話,又一同向前跑去。
芸志行在最前,推開車伕的家門時,一名大夫正在爲他醫治。
他靠在椅子上,一條腿被擡起,腳踝腫起老高,大夫正在一圈一圈纏緊綁帶。
見知府大人來了,車伕掙扎要行禮,被芸志行忙按了回去。
“快,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芸京墨和祁銘之就在旁側。
那車伕劫後餘生,這時候剛坐下來,連水都沒喝上一口,嗓子還是啞的。
“只,只剩這一點了。”
車伕躬着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包裹遞給芸志行。
芸志行解開包裹,裏是一小把白蒺藜,混雜着一些砂石。
站在屋裏的幾個人臉色都不好看。
“怎麼變成這樣了?”芸京墨眉頭緊鎖。
車伕正想回答,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祁銘之遞過一碗清水:“別急,您慢慢說。”
車伕嚥下幾口水,第一句話便叫芸京墨遍體生寒。
“我們回來的路上,遇見了幾個蒙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站在外側的幾個官員互相看看。
“您繼續說。”
車伕擦了擦眼睛,有些麻木了:“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先生。”
祁銘之半蹲下身,視線與車伕平齊,溫聲道,
“那位藥師是我們回春堂的人,他現在人在哪裏,是怎麼和您分開的,請您務必把事情的細節告訴我。”
車伕惶惶不安:“遇到他們之後,我就被打暈了,等再醒過來的時候,我的腿就折了,馬被砍死了,貨也被劫了,只剩下,只剩下……”
他伸手指着那僅剩不多的白蒺藜。
那是他醒過來之後,在地上一顆一顆撿起來的,是打劫的人不小心弄破了布袋漏出來的幾顆。
一路拖着傷腿前行,走了兩天才將它帶回慄鄉,實屬不易。
芸京墨着急道:“那顧藥師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車伕抱着傷腿,哎喲哎喲叫起疼來。
芸志行後面的幾個官員登時就急了,指着他道:“什麼叫不知道,你給我說清楚!”
芸京墨也着急,正欲再問,卻被祁銘之拉了起來。
祁銘之附耳小聲道:“走吧,他是真的不知道。”
胳膊上傳來他手心的熱度時,芸京墨突然驚醒。
她當然明白車伕不知道。
甚至關於這件事情,這裏的所有人都不清楚。
只有她和祁銘之明白。
就像黃潤之死一樣,這依舊是一樁無頭公案。
“祁銘之。”
出了門,芸京墨輕輕叫了他。
“我在。”
祁銘之非但沒有鬆手,還反手握緊了些。
他側目看了看芸京墨,這次沒有問她怕不怕了。
芸京墨輕輕道:“回春堂的藥材還撐得住嗎?”
“以最壞的情況估計,約莫還能用上七天。”
“七天之內顧珏回得來嗎?”她輕聲問。
祁銘之沒有回答。
一前一後,兩人行至門口才停下來。
因爲芸京墨拉住了他。
她猛地往後拉了一把,祁銘之被迫回頭,與她四目相對。
芸京墨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一字一句道。
直覺告訴她,祁銘之瞞了她什麼。
就像是他從來沒有告訴她那枚金印的存在一樣。
雖然這並不是讓人厭惡的隱瞞,但此刻芸京墨希望能夠得知真相。
誰料她猛地被對方擁入了懷裏。
祁銘之用力抱着她,聲音裏是他從未有過的慌亂。
“若是七日後藥材耗盡,我會保你,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別慌,你別慌,墨兒不會有事……”
說着讓她別慌,可眼下分明是他更爲慌張。
芸京墨被緊緊地抱着,身體一下子僵住了。
他爲什麼會這麼慌?
緊貼着他的胸膛,她可以感受到急促的心跳。
芸京墨愣了好久。
而後終於後知後覺:顧珏是祁銘之身邊親近的人。
這一次,那些人已經動到了顧珏身上。
祁銘之讓自己別慌,是因爲他是害怕自己也會出事?
芸京墨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我沒事,你別怕。”
別怕。
這兩個字卻讓祁銘之的手收得更緊了。
直讓芸京墨咳咳兩聲,使勁拍了拍他的肩膀。
祁銘之才終於放開了她。
許是羞於此刻感情流露之下的舉動,祁銘之有些遲滯地放開了她,微垂眼瞼,目光隱在額前碎髮中,看不清表情。
“我不會被抓走的,我自己也不會走的,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
芸京墨低聲道。
直到今日,她才知祁銘之還會有這樣沒有安全感的一面,是因爲曾經的經歷太痛了嗎?
“是我失儀。”
祁銘之斂了神色。
芸京墨:“你知道帶走顧珏的是誰嗎?”
祁銘之點了頭。
方纔聽車伕那麼說,芸京墨自己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蒙面的黑衣人,他們這些天就只見過一次。
如果說車伕或者回來而顧珏失蹤,那麼只可能是被帶走了。
帶走他的人,自然便是那些死士的主人。
“可以告訴我幕後人的名字嗎?”
芸京墨問。
這些天的事情,結合常瑾澤說的,若真因爲金印而招致禍患,那麼祁銘之自然該有個懷疑對象。
只是這麼久以來芸京墨從來沒問過。
今天這麼一問,原本也沒有想過他能回答,畢竟此人或許是冤殺戚將軍的罪魁禍首。
“當今皇屬軍主帥:鄭薛桐。”祁銘之和盤托出。
鄭……
芸京墨恍然:“鄭參將?”
《鄭參將平反賊》這一折戲詞的主角?
祁銘之沉默,點了點頭。
“鄭薛桐一直都養死士,訓練有素,是一羣趁手又聽話的棋子。”
如此,確實是個難對付的人。
芸京墨心道。
雖然並不瞭解他,但是僅憑一段傳唱天下的戲詞,便可以推斷出此人的身份地位。
即便不是權勢熏天,那也得是皇帝面前的寵臣。
芸京墨不免有些擔心:“既然如此,那你要怎麼做?”
對方有如此權力,而他只是一個大夫,要怎麼與之抗衡呢?
祁銘之微微擡眼,目光中閃過一絲冷冽:
“已經躲了十年了,我也不能,一直藏在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