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你們父親這次難得有空,我們一家人可以一起呢。”
“那姐姐呢?”
“小千忘記了嗎,那孩子可是要和松雪小姐一起在祭典上忙活,到時候我們還能看到她跳神樂舞。對了,差點忘記了,杏壽郎,”
“是,母親。”
“那孩子一遇到祭典就忙到連晚飯也顧不得喫,我做了點壽司,你先過去帶給那孩子和松雪小姐吧。”
“嗯!”
煉獄杏壽郎趕到神社的時候,那裏已經忙成一團,巫女們手上拿着各種裝飾品和他叫不出來的用品來來往往,他叫住一位正在指揮的女性詢問。
“千穗理?啊,她人應該剛換上服裝,現在正在挑選今晚能得到神明祝福的籤號。從這裏左拐一直向裏走,有着硃紅色房門的房間就是她在的地方。”
“謝謝,有勞。”
煉獄杏壽郎果然很快就找到那個房間並敲了敲門。
“請進。”
“打擾了。”
“誒,杏壽郎?”
煉獄杏壽郎看到她之後愣了一會兒。這是他第一次這樣近距離觀察穿着祭典服裝的千穗理。平常穿着素色和服的她披着有着精緻刺繡的紅色長外褂,衣襬在地上散開像是一朵綻放的紅蓮。一層薄紗籠在外衣,輕盈而浮動若微風。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那頭銀白的長髮,此刻幾乎和從窗口透進的皎潔月華融爲一體,流光逸轉,而被月輝勾勒描摹的刺繡銀蝶竟有一種振翅欲飛的奇異美感。她人正在描着紅色眼影,眼角像是飛上一片落霞。
“杏壽郎?”少女提着裙襬向他走近,身上的金鈴和佩環齊齊發出玲瓏聲響,漸漸消散的餘音在人的心中留下柔軟的漣漪。飄帶也微微鼓動,舒展優美的姿態。
杏壽郎回神的時候發現她的臉已經近在眼前:“……失禮了,少女。這一身和你很配呢!”
“謝謝誇獎——那是瑠火阿姨做的吧?時間剛剛好,我還沒開始上妝。杏壽郎也坐下來一起喫吧。”
“松雪阿姨她?”
“我母親完全沒有時間,她現在人已經在祭典現場。”
“這樣啊。說起來確實嚇了我一跳,千穗理真的相當適合紅色啊,明明平常的打扮都是淡色。不過我覺得兩種都很好看。”煉獄杏壽郎一臉認真。
“……是嗎?謝謝。”說起來,杏壽郎總是能一臉正經相當直接地夸人呢……稍微,有點不好意思啊。
“怎麼了嗎?”對此並沒有任何自覺的他依然一臉爽朗。
“……沒事。我一會兒應該也要動身,我們先解決完瑠火阿姨的壽司,要是浪費掉就太罪過。”
“唔姆,我也這樣認爲!”
沒過一會兒,正在收拾的兩人聽到很急促的敲門聲。
“千穗理小姐,大事不好了!”
“怎麼了?”
“原本應該爲您撐傘提燈的那名青年家裏出了急事,根本來不了,一時間我們也找不到人來代替。”
“這麼突然?我想想,找別的巫女不行嗎——啊,我忘記了,那個傘很重,還要單手拿——”
“我來幫忙怎麼樣?”煉獄杏壽郎突然出聲道。
“誒?少年,那個傘可是很重的。”
“不,杏壽郎說不定真的可以,拿給他試試看。”
幾分鐘後。
“太好了,少年你的力氣確實不小。嗯,這身紅黑色的禮服也很合適,就是……看起來實在是不像一個撐傘的人該有的氣質。服飾再華麗一點,和千穗理小姐站在一起就有點小小神子的感覺。”
“嗯,總之沒什麼問題。麻煩你了,杏壽郎。”
“舉手之勞而已,而且這對於我來說也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那麼,我們該出發了。”
祭典開始幾分鐘後。
“誒?兄長人呢?”坐在父親肩頭的杏壽郎到處尋找哥哥的身影。
“是啊,杏壽郎是帶着夫人做的壽司先來一步,按理說他應該過來了纔對。”
“不知道呢,不過那孩子肯定和千穗理醬在一起,應該再過一會兒就會找來。啊,是遊行。”
所謂祭典遊行,是讓千穗理打頭,其餘巫女跟在她身後,穿過人羣走到神樂舞舉行的高臺上,並在這個期間爲人們播撒所謂驅邪除災的聖水以及普通福籤的活動。
“第一個肯定是千穗理醬。小千,快看你千穗理姐姐,很美,對吧?”
“……不,”看得更清楚的煉獄槙壽郎有些驚訝,“那確實是杏壽郎,難道是因爲人手不夠?”
在人們的歡呼聲中,千穗理搭着煉獄杏壽郎的手背緩步而來。她偏頭看向煉獄一家,露出極其溫柔且相當明顯的笑容。前天冠折射出的清冷的光也被柔化,少女的眼眸在搖曳的折光中變得像是被篝火溫暖過而淡化的夜空,明星點點。這是與以往的她完全不同的樣子,煉獄一家和其他人一樣爲此感到奇妙和喫驚。
“姐姐她……”
“千穗理醬,本來就該是那樣纔對啊。”
“那孩子……變得不一樣了呢,是個好事。”
千穗理也爲自己的舉動和人們的讚美感到驚奇。爲什麼會情不自禁地那樣做呢?她沒有成爲一片冰冷的月下飛雪,或許是從同行的煉獄杏壽郎的手背上感受到了溫暖至極的溫度。說起來,煉獄一家,溫度都很高呢。
扶着她的煉獄杏壽郎陪她走過這條長路,心中一直有着奇異的感受,他的耳邊,那些歡呼和喜悅的聲音都那樣朦朧不清,唯一清晰的只有少女的墜飾發出的清脆聲響和她的低聲細語。以及,讓人不可避免地將目光持續放在少女身上。
“謝謝你,杏壽郎。”少女在即將登上高臺的時候回過頭對他笑笑,眉眼彎彎。
“……是因爲撐傘的事嗎?舉手之勞而已,請不必在意。”
少女蹲下來,在稍顯黑暗的角落裏看着臺下的少年,伸手輕輕觸到他的臉:“不,是因爲別的事情。今天是祈福的日子,我衷心地祝願杏壽郎一家福祿不斷,安康順遂,以御神子的名義向神明發出最誠心的祈禱。”
煉獄杏壽郎發愣的時候對方已經轉身離開,只留下墜飾的餘音。
……
祭典結束的時候,松雪亞美紀依然忙於後續的準備小型活動。幾乎從來沒和母親守過歲的千穗理依然抱有一絲希望。
“今天晚上……母親要繼續忙吧?”
“嗯,你自己先回去吧,去煉獄先生家也行。”
“嗯。”
松雪亞美紀回頭看了她一眼,千穗理隱約覺得她還要說些什麼。
“新年快樂。”
“……母親也是。”
松雪亞美紀這下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背影在千穗理眼中一閃而過。抱着有些沉重的頭飾的千穗理一如既往呆在原地,心中五味雜陳。
“很冷呢,千穗理。”瑠火從她身後走來,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風。
“一起回去吧千穗理,你應該很累了。”抱着千壽郎的煉獄槙壽郎向她招手,千壽郎也在呼喊着“姐姐”。杏壽郎接過她手中的頭飾,向她伸出手。
煉獄家的孩子那溫暖的體溫從她手心一直傳達至全身,千穗理眉間的失落多多少少被化開:“是,一起回去吧。”
……
千穗理已不再感到孤獨而無所適從。她的日常,從只有對自己的未來的恐懼,母親的訓練和母女二人詭異的沉默,逐漸充滿了和煉獄一家的溫馨片段。她害怕成爲母親那樣的人,但卻沒有勇氣和信心去扭轉被母親一族欽定的命運。但是,碰上煉獄家這樣偶然的轉機卻給予了她前所未有的體驗和感受。即便多年以後回憶起兒時這短暫的時光,依然從心底感到溫暖從而獲得支撐。
那樣一段日子,就連神社的工作也不會使人厭煩。
某一天,一如既往在煉獄瑠火房中替她幫忙的千穗理,突然被她叫到跟前,被握住雙手很鎮重地說:“千穗理,你是個內心溫柔的好孩子。你會成爲一個很堅韌的人。你和別的孩子沒有不一樣或者說異常的地方。”
“瑠火阿姨”
“你要永遠堅定自我,你是自由的,明白嗎?”
“……是,我會一直記得。”千穗理突然感到非常悲傷。一種名爲“失去”的預感在她的腦中浮現。她第一次主動抱住了煉獄瑠火。
之前有看到瑠火阿姨和杏壽郎講話。他出來的時候明明笑着和我說話但我卻覺得他在難過。
瑠火阿姨會離開嗎?
啊,神明大人——如果世界真有神明——您難道聽不到我的祈禱嗎?就算我一輩子被神社所困,也希望用這樣的虔誠祈求您不要帶走瑠火阿姨,不要讓悲劇降臨煉獄家,請不要……讓杏壽郎和小千像我一樣……經受失去親人的悲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