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前的茶,一口沒動,已經不再冒熱氣。
李文俊心裏愈發難受,無力的捂住眼睛。
“阿川,你說李叔應該怎麼辦。”
“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沒有想過害阿蕩。”
“阿蕩不會說話,我一直自費找可靠的人,在研究基地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可阿蕩長大了,開始渴望外面的世界,好幾次都要衝破閘門。”
“我發現他對勳章很感興趣,就爲他表演了一場逼真的授勳儀式,讓他以爲自己是海軍指揮官。”
“然後試着放他去‘出征’。”
“可我沒想到,阿蕩就這麼一去不回了。”
這個在政界如魚得水的男人,痛苦的壓抑着自己。
在看到勘探隊傳回來的畫面,他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大兒子。
哪怕……
瑜蕩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他又有什麼辦法。
瑜蕩天生就和弟弟妹妹勢如水火,不死不休。
何況,他似乎已經成爲了海蜥人的首領,發動了這場毀天滅地的戰爭。
曾經很長一段時間,李文俊都沉浸在失去大兒子的痛苦中,不能自拔。
午夜夢迴,總能想到爲數不多的溫馨畫面。
瑜蕩第一次開口叫爸爸。
瑜蕩溫順的時候,會和他玩一會頂球遊戲。
還有那場只有瑜蕩一個人當真的授勳儀式。
儀式上,他從沒見過瑜蕩那麼開心過。
李文俊總會幻想,瑜蕩沒有犧牲,只是迴歸了海洋的懷抱。
沒想到幻想成真,卻是一地荊棘殘垣。
……
江行川捏着茶杯的手指,緊了又緊,關節都失了血色。
他都不知道該感謝李文俊,還是罵李文俊蠢。
吞噬者非常難得,可遇不可求。
他被稱爲最強陸生異種,都不是吞噬者出身。
何況作爲胎餌的瑜汐和瑜黎,都如此強大。
若是瑜蕩不被人工干預……
那整個海洋,都會匍匐在他的腳下。
可若是沒有當年的人工干預,也就不會有今天光彩照人的瑜家兄妹。
江行川緊鎖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
“李叔,蔚藍沒有獸人,這不是你的錯。”
“但是……我聽說有一種寄生胎。”
“會鳩佔鵲巢,僞裝成吞噬者的樣子,喫掉其他胚胎供自己發育。”
“瑜蕩外形和瑜指揮天差地別,說不定是寄生胎。”
李文俊痛苦的搖了搖頭。
“不是。”
“阿蕩小時候,魚尾和指甲都是水藍色,和大魚兒長得很像。”
“而且以前,阿蕩並不厲害。”
“我不知道他在海溝經歷了什麼,但我絕對不能讓大魚兒和小魚兒靠近海溝。”
“我不能讓我的三個孩子,都變成人人得而誅之的怪物!”
江行川沉默着,幾乎要將茶杯捏碎。
額上青筋鼓動,似乎在極力剋制着某種要爆炸的情緒。
不得不承認,李文俊說的對。
瑜蕩能變的鮫不像鮫,一定是在海溝經歷了什麼。
現在,瑜蕩已經死透了。
記憶清除,確實是從源頭上杜絕其他人探查海溝的最好方法。
江行川有些煩躁,指尖在桌面上沒有規律的敲擊幾下。
“這樣吧,咱們各退一步。”
“我和小黎先註冊結婚,然後接受記憶清除。”
“大不了重新培養一次感情。”
李文俊用力的搖頭。
“阿川,你真的是最理想的女婿。”
“可我女兒,只能留在我說話管用的地方,絕不外嫁。”
江行川被頑固不化的李文俊激怒了。
他臉色鐵青,咬着牙。
“李叔,你擔心我保護不了她?”
“這未免太杞人憂天了吧?”
李文俊被逼到了懸崖邊,無路可退。
這些天積壓的情緒,一瞬間全部爆發。
“江指揮,你24歲了,我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是35個懸浮城轄區的區長了!”
“可你呢?”
“恕我直言,你能做天權軍部總指揮,是因爲你生了個好人家!”
“你是河哥的親兒子,基因好,生來地位高,所以你從來不會像我這樣考慮!”
“你只想怎麼和她好,只想着要和她結婚。”
“你想過,接下來,咱們兩個星系要面臨什麼嗎?”
李文俊激動的站起身,呼吸都有些跟不上,擡手扯松領帶。
“這件事的熱度正當最高,一旦你們的婚訊傳出,全星際都會盯緊了!”
“何況,阿蕩的遺體,到現在還沒找到。”
李文俊指着自己的太陽穴,深吸一口氣。
“這就是永遠懸在我頭上的一把刀子。”
“萬一,阿蕩的事被別的星系知道。”
“他們發現,引起末日之戰的元兇,就是大魚兒和小魚兒的親哥,你覺的會怎麼樣!?”
“他們會空前團結的聯合起來,要求處決我的兒女!”
“如果我不同意,所有星系,都會和蔚藍宣戰。”
李文俊用力吸了吸鼻子,眼底一片赤紅。
“大魚兒和小魚兒用命守護了蔚藍,蔚藍全國上下豁出命,都會保護他們。”
“可如果你們結婚了,天權同樣參與決策,結果會怎麼樣?”
李文俊俯下身,直視着江行川一片陰霾的雙眼。
“對,你能爲了她捨生忘死。”
“可天權所有的人民呢?他們能爲一個不相干的人,跟全星系宣戰嗎?”
江行川沉默了。
李文俊說的話,字字錐心,可每一句話都是事實。
這些話,就像刀子一樣,一把一把捅在他心上。
李文俊有些缺氧,深吸一口氣。
“阿川,叔無意和你過不去。”
“但叔說的,都是事實。”
“我的女兒現在爲了你,連家都不要了。”
李文俊深深的,打量着眼前眉眼硬朗,十分有魅力的年輕男人。
不怪小魚兒這麼堅決。
任何一個18歲的女孩子,面對江行川這樣萬里挑一又專情的男人,都會淪陷的徹底。
“阿川,你真的願意讓她喫不飽穿不暖,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嗎?”
“她現在名震星際,未來一片光明,卻願意爲了你捨棄一切。”
“她18歲,有情飲水飽,願意去流浪星守着你一輩子。”
“可十年後呢?”
“那時候,她會不會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