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川眉頭緊皺,心不可抑制的疼起來。
他前24年,幾乎沒遇到過挫敗。
任何讓他稍有不順心的事或人,都不會給他添堵超過三秒。
他甚至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他辦不到的。
可李文俊的話,一字一句,像是無形的耳光。
一巴掌又一巴掌,把他抽的頭暈眼花。
江行川像是結結實實捱了一發散彈。
炸開的彈片,碎進五臟六腑,痛的他快要不能呼吸。
胸口有一股無名的火在亂竄。
激的他胸腔一陣刺痛,眼底猩紅一片。
江行川深吸一口氣,猛的站起身。
強壓住當場掀桌子的衝動,從腰後掏出配槍。
嘭的一聲,用力拍在桌上。
李文俊心裏一驚,可表面上,還是維持着不動聲色。
“阿川,你這是什麼意思?”
江行川高大的身軀,有些微微搖晃。
他後退半步,突然雙膝一彎。
沉悶的撲通一聲,跪在了李文俊面前。
即便是這樣,他的脊樑,一直挺得筆直。
只是垂着腦袋,一臉的頹廢挫敗。
“李叔……我理解,我都理解……”
“可我不能沒有她,我做不到眼睜睜的看着她忘了我……”
“我不能答應你……”
江行川聲音越來越低,暗啞的,像是在低吼。
“我這輩子,除了我爹媽,從來沒有跪過人,求過人。”
“我以前覺得,沒有什麼是一發子彈解決不了的。”
“但是李叔,我真的拿你當老丈人,當我半個爹。”
江行川捂着眼睛,頹廢的撐着眉骨。
脫力的撐着搖搖欲墜的身軀,雙肩微微聳動。
“李叔,天權我能做主。”
“我求你,我懇求你,看在我帶着人豁出命的份上。”
“我們不要防鮫人海戰機甲了。”
“我就想要個媳婦,沒了她,我真的活不成了。”
江行川再也沒有往日裏意氣風發的模樣,恍惚間老了好幾歲。
李文俊慌亂的站起身,卻怎麼,都扶不起這個堅決的男人。
平心而論,江行川真的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女婿人選。
他強大,自信,站在整個星際的權力頂峯。
他就像一頭最兇猛卻也最單純的野獸,敢愛敢恨,忠誠不二。
狼人稀有,子嗣難得。
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們近乎執拗的,一生只認一個伴侶。
李文俊的態度,不由自主的軟了下來。
蹲在江行川面前,一老一少,有些滑稽的對視。
“阿川,叔也不是要讓你倆一輩子分開。”
“你看看這個。”
一份標註着最高機密的文件,投射在光屏上。
江行川打起精神,強迫自己字字句句的看。
這是……
科研所最新的天體運動檢測結果。
李文俊看着江行川變化的臉色,趕緊把他攙扶起來。
拉着人重新坐下,鬆了口氣。
“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你父親之所以痛快的簽下聯盟條款,和這個關係密切。”
“最多五年,天權和蔚藍的星系座標就會重合,我們會整合成爲聯邦帝國。”
“成爲了一個國家,我擔心的所有問題都會不復存在。”
李文俊把文件拉到最下方。
那裏,有兩位的總統親筆簽章。
“到時候,如果依舊是基於自由戀愛基礎上的兩情相悅,我一定毫不猶豫爲你們籤婚書。”
江行川看着文件。
上面的專業名詞,大多數晦澀難懂。
可那個五年,卻血淋淋的,從他眼底直刺而下。
五年……
五年後,他就是個離30歲只差臨門一腳的老男人了。
可瑜黎,正當二十出頭的最好年紀。
褪去了青澀,怕是更加讓人慾罷不能。
向來自信桀驁的江行川,突然就有些心慌。
“李叔,我和她又能有幾個五年。”
“何況,誰能保證五年裏,會不會有什麼變故。”
李文俊知道,這顆定心丸,必須讓江行川喫踏實了。
不然,小魚兒是不會回來的。
“阿川,你放心。”
“在未合併期間,我書面承諾不會簽署小魚兒與除你之外,任何人的婚書。”
“你也別這麼悲觀,天體運動瞬息萬變。”
“最多五年,說不定……明年你們就能再見了呢?”
江行川覺得,他現在走進了一個死衚衕。
面前的這堵牆,靠拳頭,靠槍炮,都衝不破。
只能交給時間,讓兩人中間這堵牆慢慢風化。
李文俊看着江行川緊繃着薄脣,他不再情緒激動,反而是一言不發。
就知道,江行川快想通了。
“阿川,叔已經做了最大的讓步,你也可憐可憐叔吧。”
“我的女兒,已經收拾家當,準備跑去流浪星當通緝犯了。”
“只要去了那個三不管地帶,別說五年,怕是五個月,就叫人給暗殺了。”
“你……”
話還沒說完,江行川便站起身。
整了整身上依舊挺闊得體的西裝,低聲道:“好。”
“你的女兒,我還給你。”
“幾年後,我的媳婦,你也得還給我。”
……
偏遠的懸浮城。
瑜黎清點着自己攜帶的東西。
突然,就聽到一陣飛艇降落的聲音。
瑜黎推開倉庫的門,正正碰上了去而復返的江行川。
他的表情,陰沉的有些嚇人。
沒等瑜黎開口,江行川便一把將她摟進懷裏。
“別收拾了。”
“我們……回家吧。”
回家?
瑜黎愣住了。
“回……哪個家?”
江行川別過頭去,不敢看瑜黎充盈着不可置信的雙眼。
他覺得,他就像一個無恥的逃兵,一個感情裏的叛徒。
可他這次,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
江行川嗓音嘶啞,壓抑着胸腔內翻涌的氣血。
把李文俊給他講的事,簡短的概括了一下。
只是隱瞞了瑜蕩的部分。
瑜黎雙手緊緊的,揪着江行川西裝的衣領。
把臉埋進他寬闊的胸膛裏,執拗的開口。
“你不是說,不論怎麼都不會放棄我嗎?”
“我們一起去流浪星住五年,五年以後再回來,都不可以嗎?”
江行川順勢將臉埋進瑜黎的頸窩間。
低沉的音色勾勒而出,帶着淡淡的鼻音。
“可是,違抗軍令,我們就是逃犯了。”
瑜黎揪着男人胸口的衣料,帶出皺皺巴巴的褶子。
“那,就一起。”
“把每一天都當最後一天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