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關於興川的。”
“哦，行，我這就過來。”
周漾麻溜地關上電腦，快速下樓，開車朝唐家駛去，路上隨便買了點中老年用品。到唐家，迎在門口的是唐明，見到周漾，接過他手上的中老年專用營養品，寒暄了幾句，便把他往裏面領。
一進去就看到背對着他跪在地上的黎興川，還有站在他旁邊的邵文軒。
他心裏有譜了。
黎興川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不在了，母親是唐家三小姐唐妤，父親是入贅過來的沒啥權勢，大舅是唐妤同父異母的哥哥，也是忻城一中校長唐明，二舅是唐妤同父同母的親哥，也是唐家家主唐執，兼全家最具威嚴的那個。
此刻黎興川面前就坐着以上4位。
唐執沒成家也沒孩子，一直拿黎興川當兒子養，唐、黎兩家也默許這件事，所以他越過黎興川父母管教黎興川沒人有意見。
“唐總，這是怎麼了？”周漾明知故問走流程，“大過年的氣氛這麼壓抑？”
“你還有臉說，就是你把我們興川帶壞的！好的不學去學人家搞同……”唐妤最先說話。
“阿妤。”唐執呵斥住。
然後又客氣地對周漾說：“周總過來這邊坐。”
周漾聞言過去坐下。老實說，雖然場合不合適，但被黎興川跪着的確算是件新奇又好笑的事情。
“都說了，跟他無關，跟任何人都無關！”黎興川忽然擡起頭來吼道。
“那跟誰有關？！”唐妤從椅子上起來，紅着眼睛朝他吼，“你小學初中都想着妹子妹子，有點好喫的也給女孩子，那時候沒問題，怎麼後來認識他們就出問題了？你說是誰的問題？！啊？！”
“媽！你怎麼說我都可以，你不能這麼說我的朋友！”
“朋友？！是你旁邊站着這位同性戀還是上面坐的這位同性戀？！”
“阿妤，坐下。”唐執沉聲命令道。
“你沒問題，你的朋友也沒問題。是我的管教出了問題。”唐執操起木棍朝黎興川走來。
“興川，你不覺得可笑嗎？”他半蹲在黎興川跟前。
“你旁邊這位，他是喜歡男的，可他不喜歡你，你把自己掰彎有什麼意義？”
周漾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依舊有被冒犯到。
他現在有些費解，唐執把他叫過來的意義何在，罵他一頓嗎？還是指桑罵槐般冷嘲熱諷他一頓？他也沒得罪唐家吧。
但過都過來了，戲總要看完的。
黎興川被問得啞口無言。
唐執緊接着說：“姜家二小姐，你娶還是不娶？”
“不要……”黎興川還是因爲血脈壓制而感到恐懼，“二舅，我不想娶我不喜歡的人，這對我不公平，對她也不公平。”
“那你就試着去喜歡她，感情是可以培養的。”
唐執的反應還算正常，周漾喝了口放手邊的茶水，頗有一番看戲的味道。
“培養不了的，二舅，要是能培養，你也不會一直單到現在不是嗎？”
周漾忽然有點佩服黎興川的勇氣了，唐執的雷區，他也敢去踏，看來開始解除血脈壓制了。
唐執24歲那年未婚妻死了，之後身邊便再也沒人了。
唐執眸色暗了暗，站起就是一棍子落在黎興川的腿上，黎興川咬緊牙沒吭聲，邵文軒倒是嚇得一哆嗦。
相處這麼些年，周漾知道邵文軒是真乖乖仔。
雖說不上軟弱，但絕對算不上剛強。
邵文軒這個人，無論是樣貌還是內裏都是軟糯的，只有在虛擬世界纔敢稍微放肆，面對別人的質疑，保持沉默已經是最大的勇氣。
即便對他表明心意，那也會緊接着一句“我沒想和你更進一步”，大概這輩子都不會真正意義上的出櫃。
黎興川，你怎麼敢賭的啊？周漾無聲地嘆息後，又品了一口茶。
唐執又是一悶棍下去。
“嗯——”黎興川依舊咬緊牙。
接連來了好幾棍子。
“啊——”他終於趴在地上叫出了聲。
“現在回答我，你娶姜柔嗎？”唐執再次問道。
黎興川疼得滿頭大汗，依舊堅持說：“二舅，這對姜柔不公平。”
周漾心中故作輕鬆的基調逐漸沉重。
唐執輕笑，也不再打他了，放下棍子朝周漾走來。
“麻煩周總幫忙勸勸。”
周漾愣了一下，原來是叫他來當說客的。他謙和地笑了笑：“勸是可以勸，但成不成就不知道了。”
隨後，周漾和黎興川單獨在一間房。
黎興川的腿已經腫了，坐不得，一直趴那兒。
“我喜歡他啊，這不就夠了。”黎興川說得坦然。
這兩個人性格截然不同，但腦回路竟有些相似。
“你喜歡他什麼？”周漾問。
“這怎麼說，就日久生情唄，喫他的飯喫多了。”黎興川插科打諢般說道。
喜歡他銀色圓框眼鏡下那雙時而迷茫無助時而堅定專注的星星眼，喜歡他努力做一個“正常人”的樣子，喜歡被他突如其來的認真對待……一旦承認喜歡他這件事，他身上每個點都對他充滿吸引力。包括他偶爾的起牀氣，包括他因爲周漾而兇他。
直到喜歡上這個人，他才知道原來愛就是這麼霸道又沒道理。
周漾那傻子倒真去思考“日久生情”四字了，這四個字用在他身上太合適了，那點點滴滴緩緩滲入骨子裏的愛，當你發覺時，已經病入膏肓，撤之不及。
勸退失敗。果然，他這種感情生活一塌糊塗的人就幹不了這活。
後來唐執給了邵文軒第二次勸黎興川的機會。
初一那天，邵文軒趕去一家美味餐廳，見到了黎興川，也見到了他的相親對象姜柔。
原來黎興川每天都在和同一個人相親。七天時間，姜柔愛上了他，而他卻說，在和姜柔的相處中意識到了自己對邵文軒的愛，誰聽來都有夠荒唐的。
黎興川沒想被姜柔喜歡上，本想着相親這事糊弄過去就算了，還是怪他魅力太大了。
因爲不想耽誤姜柔，所以他坦白自己喜歡男人，姜柔當然不信，所以他叫來了邵文軒。然後這事就鬧到了唐執這裏。
當時邵文軒也以爲自己只是擋箭牌，所以隨便勸了勸，他以爲黎興川第二天就會認錯解釋清楚了。
結果捱了八大棍。也就是這時候邵文軒才明白，黎興川是來真的。
“就挺突然的，這是幹嘛啊？圖新鮮啊？你也知道我喜歡周漾的啊。”那張奶白還帶點嬰兒肥的臉有些哭笑不得。
“你不是說，喜歡只是一個人的事嗎，那我喜歡你也只是我一個人的事。”黎興川倔強地說。
邵文軒微蹙眉，無奈道：“那也用不着出櫃吧。”
方纔唐執那八棍現在想來都怪嚇人的，好像打的不是人是鼓，難怪當初被打得不敢做校霸。
“不出櫃，我就得娶姜柔，或者是被逼着和其他女的相親，總之我一定會結婚，我不想心裏想着一個人，還和其他人結婚！”
聽着他的話，邵文軒略有些心虛，“也不一定。你或許也是一時興起，可能慢慢的就不喜歡我了，慢慢的你就對我失去興趣，又可以重新喜歡女人不是嗎？你又不是天生的gay。”
可以嗎？
黎興川試着去認同這個觀點，或許可以吧。
既然他心尖尖上的人都這麼說了，那就去試一下吧。
於是後來黎興川對唐執說：“二舅，給我兩年時間吧，要是我還愛他，我就生殺活剮隨你處置。我不愛他了，我就聽你的話，娶妻生子。”
就眼前形勢來看，這好像算個辦法。唐執答應了，但前提是這兩年他和邵文軒不能再聯繫。
黎興川糾結許久還是同意了，畢竟事關重大，不僅關乎他自己的終生大事，還事關他的父母，還有唐家。
姜柔知道後，還說要等他。
邵文軒總覺得前幾天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鬧劇，很荒謬，他莫名的成了擋箭牌，又莫名的被表白，然後莫名的要和一個人分開。
傷養好後，黎興川如約出國。
而這天，邵文軒在黎興川的要求下，送他去機場，路上，黎興川又忽然說他要去逛一下商場。
邵文軒琢磨着兩年見不到他了，就陪他逛了會兒商場。
“幹嘛？！拿來！”
黎興川忽然摘了他的眼鏡，他眼前瞬間模糊了起來，畢竟800度近視。
他伸手去奪眼鏡，黎興川卻故意舉起，他本就比黎興川矮半個頭，他舉起來，他根本碰不到。
“黎興川！還我！”邵文軒有些怒，他並不覺得大庭廣衆之下這麼戲弄他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別啊，你不戴眼鏡那麼可愛，就一會兒！”
“就10分鐘……”黎興川妥協道。
邵文軒模糊着雙眼瞪着他，一言不發。
“5分鐘……”他又妥協一半。
邵文軒皺眉，想着他就要消失兩年了，他耳根子就要清淨了，再忍忍吧。
於是就這樣，邵文軒用着勉強能看到路的視力，跟着黎興川逛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