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應望趕緊往裏間走,“屬下去鋪牀。”
遲夜青跟在後面,目不轉睛地看着應望鋪牀。等他鋪好了,再拾起手來,讓他給自己寬衣。
這些事應望已經做習慣了,不會再像一開始那樣害羞,即使不小心碰到遲夜青的身體,也沒有什麼反應。反倒是遲夜青,不知今天怎麼了,總覺得被應望碰到的地方就會無端地發熱,很想要什麼涼涼的東西來敷一下。
於是他命令道:“你也脫了,一起上來。”
“是。”應望只當他需要抱枕,輕車熟路地把自己扒了,只穿着一件褻衣爬上牀,靠牆躺好。
可是等了一陣子,遲夜青還沒躺下,應望只好又坐起來:“尊主?”
遲夜青站在牀邊,莫名地有些好笑。明明不久前,這個小侍衛還臉皮薄得很,逗一逗就害羞,怎麼現在爬牀爬得這麼利索了?
“來了。”他坐到牀邊,把層層的牀幃落下,遮嚴,還解釋道,“太亮了睡不着。”
牀上的小小空間一下子變得昏暗,只能看見彼此模糊的輪廓。
應望有點奇怪,這星跡垣不論時辰全是黑夜,屋子裏也不過只點了一盞符燈而已,何來太亮之說?
“我以前剛到魔域的時候,看着灰茫茫的天,看着血月,總是睡不看。”遲夜青在被子底下把應望撈過來,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抱着,“那時候的我太想念人間的陽光了。”
應望悄悄把手臂繞過去,虛虛地環住了遲夜青的背。
他又道:“後來我睡不看的時候,就去太虛山上發呆,再後來,白天也去。”
這些應望知道的,都知道的,只是不敢告訴他,他們見過。
遲夜青自嘲地笑了笑:“其實我常常想,要是太虛山再噴發一次就好了,這樣不管什麼太虛城、玄水宮……就都沒有了,一切都歸於天地。”
“玄水宮建在太虛山腳下,就是爲了鎮住山脈,不讓它再噴發。”應望認真解釋,“王族的血脈之力很強。”
遲夜青張了張口,忽然想到,魔域王族的嫡傳一脈已經被他殺乾淨了,只剩個流落在外的白行疏。而他這個魔尊又壓根不是個魔……那太虛山豈不是鎮不住了?
可這麼多年也沒什麼事,火山口安安靜靜的,像是死透了。
大概是他吞噬的那些王族力量,還有用吧。遲夜青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自己,又緊了緊摟着應望的手臂,問道:“你很崇拜王族?”
應望脾氣很好地任他揉搓:“大家都崇拜。”
“那你是爲什麼崇拜?”遲夜青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應望下意識想說“因爲尊主是”,但又覺得這話太僭越,改口道:“冥皇夜鷹的魔體很美。”
遲夜青有一會兒都沒說話。
如果應望說“冥皇夜鷹很強”,那他可以比他們都強,前任魔尊已是當時魔族最強,不是照樣死在他手裏嗎?可應望偏偏說——冥皇夜鷹的魔體很美。
他努力回想了一番,那一雙巨大的玄色鷹翅,張開即可遮天蔽日,每一根羽毛都隱隱閃爍着華貴的紫金光芒……的確很美。
應望不知道尊主是睡着了,還是爲這句話生了氣。或許“美”這種評價,對於尊位強者來說,也是一種輕視和褻瀆?他頓時失了方寸,小心翼翼地把頭湊近些,想看看遲夜青的表情。
遲夜青並沒有睡着,一雙招子亮得嚇人。應望趕緊縮回頭去,躺在枕頭上假裝無事發生。
“那你覺得……白行疏怎麼樣?”遲夜青聽見自己這樣問。
那可是真正的冥皇夜鷹。
應望嚇了一跳,不知尊主今天怎麼總是問這種要命的問題。若說實話,他恨白行疏入骨,可他又怎麼敢這樣說尊主的心上人?
最後只能含含糊糊不情不願答道:“白仙君他……很好。”
很好?遲夜青對這個答案非常不滿意。難不成若是白行疏當了魔尊,應望就要去喜歡白行疏了麼?
“不,他不好。”他蠻不講理地往應望那邊蹭,擠得人家後背都貼到了牆上,退無可退,“你不許喜歡他,你只能喜歡我。”
應望被前後夫擊,整個人都呆住了。
什、什麼?
尊主知道他喜歡他了?!
感受到懷裏的人瞬間變得僵硬,遲夜青像被兜頭澆了冷水,方纔的衝動也跟着退卻了。
他放開應望,翻身到另一邊,遠遠地蜷起來躺好,只留給應望一個孤寂的後腦勺。
算了,這世上本就沒人愛他的。
只是這樣遠遠躺着,後背好冷啊。
遲夜青在黑暗裏瞪着眼睛,什麼也看不清,茫然得像個小孩子。
但很快,他冰冷的後背就被一個溫暖的傢伙貼住了,接着連手臂都大膽地越過來,明明指尖都怕得發抖,還不要命地往他腰腹上摟,甚至大放厥詞——
“屬下永遠都只喜歡尊主。”
……
遲夜青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晚飯點都過了才醒,然後看着牀內側空空如也的位置出神。
應望很快進來,見他這樣,連忙解釋:“剛纔姜掌門來過,屬下去開門了。”
遲夜青回神:“哦,人呢?”
“屬下說‘哥哥身體不舒服,在睡覺’,他就走了,說明天再來。”應望老老實實把原話複述一遍,還強調,“沒有露餡。”
遲夜青笑了,伸手拉他:“那讓我看看,你是什麼餡的?”
應望一個猝不及防,被他拉倒在牀上,匆忙穿上的外袍又散開了,狼狽道:“沒有,沒有餡……”
“沒有餡?”遲夜青表示不信,俯身低下頭,在他光潔的頸側咬了一口,還咂咂嘴道,“明明是糖心的。”
糖心小侍衛整個人都紅透了,魔角騰地從發間冒了出來,隱隱又有開花的跡象,嚇得他趕緊手忙腳亂地往被子底下鑽。
遲夜青瞥見了那枯枝上的一點點白,先前的陰鬱心情一掃而光。
“你好了就起來,我們回一趟玄水宮。”他隔着被子,揉了揉應望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