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畫面又閃了一下,譚既來確認自己眼神沒毛病:“陸瑤……”

    “怎麼了?”陸瑤低頭整理筆記,一直沒看電腦屏幕。

    譚既來用眼神示意。

    陸瑤警惕性不錯,眼珠轉到電腦屏幕上。

    車內一陣安靜。

    兩人一動不動,都緊緊盯着電腦屏幕。

    大概半分鐘後,陸瑤按捺不住,低聲問:“怎麼了?”

    譚既來沒說話,伸手從陸瑤手裏抽出筆,又拿過本子,刷刷刷幾筆勾勒出那個男人的臉。

    即使兩人一前一後坐在車子裏,即使譚既來畫的時候,那人的臉對於陸瑤來說是倒着的,她還是在瞬間認出那人。

    是他!

    陸瑤眼睛瞪得老大,彷彿見了鬼。

    她緩緩擡起頭,看着譚既來,用口型問:“怎麼回事?”

    譚既來飛速在紙上寫——

    屏、閃現。

    陸瑤俏麗的臉蛋扭曲。

    她懵了片刻,摸索着伸手找手機。

    找到、解鎖、又打了幾個字後,她忽然昂着頭放下手機,彷彿有什麼顧忌。

    “咋了?”譚既來低聲問。

    他看到陸瑤手裏的微信界面,是在給孟桐發消息。

    陸瑤手指指向雷達。

    譚既來好像懂了。

    如果他沒猜錯,紙上這個男的入侵了他們的網絡。

    所以陸瑤不敢說話,大約是通過電子設備被監聽。

    也因此,她用的一切電子設備,都有被監視的可能。

    她想通知孟桐,卻又不敢用現代的通訊方式。

    譚既來不管他們的事。

    他低下頭,用眼神又描摹了一遍紙上的線條。

    或曲或直、或粗或細、長短疏密、銳鈍強弱,這些看似雜亂的線條在譚既來筆下,十分流暢地組合成一個年輕男人的臉。

    這男人相貌很不錯。

    對於自己算帥哥這事,譚既來一貫有“自知之明”。

    從小到大,他總能憑藉長相在學校出圈,混個小有名氣。

    帥不帥這種事情,既主觀又客觀。

    但主客觀結合起來,譚既來都承認這個紙片人比自己好看。

    他手指無意識在紙片人臉頰屈了屈,就像在摸他的臉。

    “這人是誰?”譚既來聲帶不動,用氣聲低低詢問。

    陸瑤又飛速瞥了一眼筆記本上那張臉,聲音細不可查:“不是好人。”

    譚既來挑眉,心道你們也不像是好人……

    陸瑤讀懂了他的意思,補充說明:“上次我跟孟老師來湘西,他們襲擊過我們。”

    他們?

    襲擊?

    這麼危險的嗎?

    譚既來在筆記本上寫了三個數字。

    陸瑤秀氣的眉毛皺得更厲害:“報警了,沒抓住。”

    譚既來夾着筆的手指晃動,筆尾敲擊本子發出“嗒嗒”兩聲:“我是說現在,趕緊報警。”

    陸瑤看他的表情,瞬間變得十分嫌棄。

    譚既來看她不動,恨不能替她給警察叔叔打電話。

    還沒等他行動,陸瑤已經開始往包裏收拾她那一堆電子設備。她一邊拔線收納,一邊飛快地說:“我去找孟老師和秦教授,你在車裏,不要亂跑。”

    譚既來張嘴結舌,半天后結結巴巴問:“你要把我自己留下?”

    重音落在“自己”。

    陸瑤拉好包鏈,回頭一臉嚴肅地看着譚既來:“千萬不要報警,我們的項目暫時保密。”

    “說實話,”譚既來三思而後開口,“我很懷疑你們的合法性。”

    陸瑤鼻息一動:“蠢材。”

    陸瑤收好東西,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丸子頭,確保每根髮絲都老老實實服服帖帖。她利索地開門下車,瀟灑地把揹包甩在背上。

    她比車裏的男人帥多了——車裏的男人心道。

    譚既來的臉離車窗玻璃也就二寸,陸瑤曲起食指和中指關節,隔着玻璃從外面對準他的腦門敲了敲,警告道:“無論如何,不要下車。”

    車裏的人狂點頭。

    她轉身從懷裏掏出一個圓形金屬盤。

    譚既來沒看清,推測是指南針。

    等他回過神來時,陸瑤已經不見了蹤影。

    譚既來靠在車椅背上,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20:05。

    十二個小時前,他在學校大門口,跟爹媽揮手告別,展開新生活。

    十二個小時後,他坐在深山老林,跟一羣神經病研究神學、蠱蟲。

    造化弄人。

    造物主也弄人。

    他從車前擋玻璃往外看,這個點兒天已全黑,外加置身森林深處,即便不算伸手不見五指,能見度也絕對高不到哪裏去。

    旁邊嘩啦啦一陣清幽的流水聲,大概有條小溪。

    他把越野車裏的抱枕擺弄幾下,靠在肩頸處墊好,準備睡覺。

    “嘩啦——”

    像是有人涉水而來。

    譚既來起初沒當回事,直到這聲音接二連三響起,他才遲鈍地察覺不對。

    他循聲從側面的車窗玻璃看去,目光幾個來回,鎖定一片影影綽綽。

    黑燈瞎火,他也看不清,只覺得是一堆亂糟糟的黑影此起彼伏,正向他所在的位置一步一步靠近。

    譚既來一下子瞪大眼睛。

    那堆黑影們越發逼近,在距離車子五米左右時,他終於藉着從樹影縫隙中漏出的幾絲慘淡斑駁的月光,看清那是堆什麼東西。

    剎那間,他魂飛魄散。

    那他媽是一羣死人!

    不,準確的說,是一羣殭屍。

    這種掛了又能動的屍體,學名叫殭屍。

    叫殭屍歸叫殭屍,實際上他們動作可一點都不僵,走路的速度比活人慢不了多少。

    一羣二三十個,穿着現代尋常的t恤襯衫牛仔褲,滿身髒污泥濘,個個臉色青黑。有的皮膚已經出現腐爛的痕跡,黏黏膩膩的屍液粘在身上,像是死了很久。

    他們眼睛赤紅,舌頭無意識地吐出來。走幾步,鼻翼煽動幾下,辨別方向伸着胳膊,往越野車的方向摸索走來。

    此刻譚既來身體比他們僵。

    腿腳一鬆,他支撐不住,從座椅上滑下,呆呆跌坐在車底。

    車門阻擋了他的目光,讓他大腦短路片刻。

    等他恢復清醒的時候,已經被那羣殭屍包圍了。

    他擡頭,跟幾個整張臉貼在玻璃上、正咧嘴傻笑的殭屍兄弟對視。

    對方看到譚既來跟他們照面,嘴角咧得更大,長長的舌頭來回掃過,在玻璃外側留下幾灘濃稠的黃色粘液和烏紅色的血水。

    譚既來心理素質再差一點兒,就當場嚇死加入他們了……

    也或許是被活活噁心死的,他幾乎能聞到這羣兄弟們身上散發的屍臭……

    譚既來抓起手機。

    沒信號!

    殭屍們似乎也知道這一點,恰好笑夠了,開始砰砰砸門。

    譚既來抓着抱枕抵在胸前,緊張到想笑。

    兩秒後,他支棱起來,半個身體倉皇爬到駕駛區,伸手到處摸索。

    摸索無果,譚既來在心裏破口大罵——媽的誰把車鑰匙拿走了!

    有人在車裏,留下車鑰匙是常識啊!

    後排右側的車門傳來一陣非常熟悉的機械聲,他在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這是哪位高智商的殭屍兄弟在拉車門把手。

    在殭屍拉開車門的前一剎那,他一個轉身,搶先按下車門鎖。

    拉車門的殭屍開門無果,青黑的臉色愈加陰黑,開始砸車窗玻璃以表達自己的憤怒。

    譚既來跪在車內的地上,看着那位大兄弟砰砰一通狂砸。

    殭屍們大概是沒有痛覺的。

    那位暴躁的殭屍大哥久砸無果,索性後退一步,把胳膊掄起來當木棍使,拳頭跟榔頭一樣“咚”一下敲在車玻璃上。

    車窗應聲而裂。

    那位大兄弟見車窗玻璃裂了,後退一步,準備再掄一下讓這風雨飄搖的玻璃碎個徹底。

    譚既來頭皮發麻。

    車裏躲不下去了。

    他抓緊手機。

    那位殭屍兄弟的拳頭如約而至,強撐已久的車玻璃嘩啦一下稀碎。

    他沾滿污垢又黑黢黢手,伸向譚既來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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