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既來鎖定目標,雙手無意識地攥成拳,問:“哪兩個字?”
李則安眼神輕輕掠過他的臉,意味不明。
而寸頭男則嗤笑一聲,吊兒郎當倚着棵樹,抱臂看戲。
譚既來嘴角慢慢上揚:“不是吧,這麼巧?”
他叫既來,他叫則安。
他既來之,他則安之。
既來,則安。
來,安。
他從來沒問過他們仨的名字,反正問了也是白問。
這仨人幾乎不用中文交流,他甚至不確定他們是不是中國人,有沒有中文名。
英文交流中或許稱呼過彼此,但是他囿於英文水平,根本辨別不出什麼音節是名字……
第一次,他通過孟桐,知道了救過他好幾次的這個人的名字。
難怪昨晚他說他叫譚既來,既來之則安之的既來,對方眼神猝然輕閃。
那是因爲他叫則安呀!
譚既來笑。
孟桐在那邊火急火燎地問:“則安,你有沒有看到我學生?”
李則安遞給譚既來一個眼神:“別出聲。”
後者連點了好幾下腦袋。
李則安手指按下儀器中央的綠色按鈕,冷冰冰發聲:“嗯。”
對面一個女聲雀躍了一下,應該是陸瑤在歡呼。
孟桐等她聲音低下去,屏住呼吸,聲音發飄:“他,還活着嗎?”
譚既來捂臉,好傢伙,對他這麼沒有信心。
這邊李則安又“嗯”了一聲。
孟桐當即追問:“他在哪裏?在你身邊嗎?你們又在哪裏?”
李則安鬆開綠鍵,開始跟短髮女嘰裏咕嚕不知道說啥。
等他們說完,譚既來找了間隙插嘴:“則安,你跟我導認識啊?”
李則安聽他叫自己的名字,手裏的動作滯了片刻,隨即恢復如常:“嗯。”
“那爲什麼不讓我出聲?也不告訴他們我們在哪裏?”譚既來交搓雙手,“啊,我的意思是,孟老師也許能來救我們,或者提供別的什麼幫助。”
孟桐跟他說話的聲音挺熟稔的,聽起來兩撥人關係沒有陸瑤描述的那麼糟糕。
並且這仨人看起來也不像是會主動襲擊他們的樣子,當中肯定是有什麼誤會。
他說的是我們,默認把李則安一行跟孟桐劃成一撥。
或者說,大面上是一撥,他們都算好人。
他這話說完,三人又是直勾勾盯着他。
譚既來被看的渾身發毛。
“不合適的話就算了。”他讓步。
寸頭男冷哼一聲,短髮女耷拉着臉。
李則安轉動着小指上的鉑金戒指:“信不過。”
譚既來盯着那戒指兩眼,然後鬆開交擰的手:“嗯。”
這話題就這樣被岔了過去。
他們仨嘰裏咕嚕不知道商量什麼,譚既來百無聊賴,站起身在周圍晃悠一圈。
這山頭不大。
半分鐘後,他身形一閃,找了棵樹,上廁所……
解決完大事,他鬆鬆肩頸,原路返回。
李則安見他回來,遞給他一個黑色的東西:“充電寶。”
譚既來反應了兩秒,狂喜。
他可以跟外界聯絡了!
他耐心充了幾分鐘電,在獲得最基礎的電量之後,充電寶被短髮女沒收。
李則安幫他連上網,微信界面上方的小圈圈轉了兩圈,然後撲來一堆消息。
有他爹媽的,有發小的,有朋友,甚至還有兩個微商在“固定清刪”……
他看着這些消息笑出聲。
這纔是煙火人間。
他在家庭羣回消息,推說剛入校需要大把時間整理東西,這兩天回覆會很慢。
爹媽沒即時理他。
他手指又劃到發小那頁面,發小問他:“閣下今日飛昇了沒?”
他回:“差點兒。”
發小:“祝您早日得道。”
他回:“白天得道晚上就去找你。”
手機屏幕上方:對方正在輸入……
然後界面一黑,沒電了。
他指腹摩挲了一下屏,戀戀不捨把手機收起來。
那三個人湊在一起,一邊嘰裏咕嚕,一邊擺弄着微型電腦。
他們使用的電腦跟普通電腦不一樣,界面是最簡潔的深藍,一行一行全是代碼,對譚既來來說,比英文還天書。
過了大約半小時,他們停止討論。
短髮女盯着電腦屏幕,寸頭男提着刀站崗巡邏,李則安找了個地方,靠着樹閉目休息。
譚既來悟了一件事,估計昨晚這位一宿沒睡,通宵值夜班……
所以他說:我在。
坐在山頭,譚既來啥事都沒有。
看了會兒雲,又看了會兒鳥,再眯着眼睛看藏在雲層後的日頭擦過山谷,天色慢慢陰沉下來。
他回頭看李則安,後者背靠着樹,頭偏向一邊,安靜地睡着。
他側顏高低起伏,每個本該凌厲的棱角,恰到好處地融入柔滑的曲線,給冷峻的臉添了幾絲溫情。
光影下兩彎濃密的睫毛,像最漂亮的羽毛,又密又順。
人如其名,安安靜靜。
譚既來盤算着等他醒來,問問他的姓氏。
不然一直叫他則安……有點怪怪的吧。
收回目光,他發現短髮女正冷漠地看着他。
譚既來臉上熟練地掛起討好的笑。
每次他擺出這個表情,短髮女都會嫌惡地別過頭去。
這次失靈。
“看他,爲甚麼?”短髮女操着她那口塑料普通話冷冷問。
這位外國友人中文很一般啊。
譚既來眼珠一轉,嘴角上揚:“食色性也。”
短髮女:???
持刀的寸頭男笑噴:“文言文過分了啊。”
他話音剛落,不遠處一層小鳥忽然呼啦啦起飛掠過,翅膀煽動空氣的聲音夾雜着它們嘰嘰喳喳,在幽靜的山谷鬧出一陣陣迴音。
譚既來警惕地豎起耳朵,眼睛往鳥兒來的地方追蹤。
寸頭男和短髮女也對視一眼,雙雙握緊了刀。
一陣寂靜,良久無聲。
忽然一絲清越的異響,是金屬和空氣極速摩擦產生的聲音。
“啪——”
譚既來循聲看去,是一隻相當尖銳的、四角星狀的飛鏢射入樹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