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筵蹙眉，有些詫異：“容將軍？”
“…無事。”容軒似乎是尷尬的收回目光，欲蓋彌彰。再瞧凌鶴颻的臉色譁一下白了，目光很有指向性的落在他有着冒血咬痕的下巴上，顧錦筵哪能不明白。
一改剛開始的氣悶，顧錦筵反而起了“徒弟有尾巴落在本座手中，不逗弄一下豈不是浪費？”的壞心思。
奈何時間不對，也只能在心裏想想。
也罷，來日方長。
思及此，顧錦筵眯了下眼，勾脣：“走吧。”凌鶴颻心下一緊，暗道要糟，卻也只能硬着頭皮跟上。
喧雜熱鬧的鬧市，驟然在不遠處響起一陣急促而混亂的馬蹄聲。“讓開！快讓開！”
一人一騎衝破人羣，疾馳而來，官道中央，女童驚恐的瞪大雙眼，瞧見那即將踏向自己的馬蹄，雙腿宛若注了鉛，移動不得分毫。周遭尖叫起伏，御馬之人拼命扯緊繮繩，卻毫無作用。
“倏——”紅衣獵獵的女子抄起女童，仗着輕功踹下馬背上的人，翻身上馬雙腿夾緊馬腹：“都讓開！”
赤色羅裙，衣袂滾滾。少女揚起臉，眼角的桃花灼灼，兇烈的駿馬當真被打馴服了。
她翻身下馬，揉亂了小孩的發：“下次不要理父母如此遠。”她順手買了身邊的糖葫蘆遞給女孩，朝跌跌撞撞跑來的父母點頭示意，便轉身離開。
似乎感受到他們的目光，她朝顧錦筵一行人笑了笑，才離開。
“這便是邵夫子所說的一笑傾人城嗎？”凌鶴颻喃喃自語。
容軒右手攥緊了拳，低下頭不語。
顧錦筵若有所思瞧了他一眼，招呼：“走吧。”
穿過鬧市，此界是迷霧重重的紫竹林，飄搖的雪花隨着打卷的寒風呼嘯而來。
這深秋不來，寒冬未至。哪來的雪？
又是一重幻境。
即使是幻境，也是怪哉。
“你來了。”石桌後的黑衣人，玄狐色的衣裳上銀線勾描，衣袂在逐漸大起來的鼓動，白淨的頸項是妖冶的曼珠沙華，一直沒入衣襟中。
他擡起頭來，雌雄莫辨的昳麗臉龐綻放開一抹清淺的笑，似懷念，更多是釋然。
凌如歸。
顧錦筵一把按下情緒失控的凌鶴颻。後者赤紅着眼睛，面色蒼白沉鬱，卻還是用力掐着手心，不再見動作。
骷髏鬼面，踏雪無痕。
是昨日的那個黑衣人。
顧錦筵眸光一動，比方纔的凌鶴颻更加想衝上去，揪着黑衣人的衣襟，問問他到底對自己動了什麼手腳。
顧錦筵後悔了，他忽然有點想撒開按着凌鶴颻的手，更有甚者是，慈祥的對寶貝徒弟說：去吧。
住腦！
黑衣人不是敵人，甚至隱隱有熟悉。身份成迷，修爲與自己伯仲之間，這還無法說服顧錦筵相信他有能力消除自己的記憶。
除非…
“你是你，他是他。”凌如歸修長的手指摩挲着杯口，語氣平淡。
“你爲何不解釋？”黑衣人眸中似有風雪醞釀，在面具的遮擋下，看不見神情。
凌如歸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那般，噗嗤一聲，他搖頭：“有必要嗎？”
“沒必要嗎？”黑衣人嘩啦一下站了起來，語氣不好的質問，就差氣勢洶洶的拍桌子了。
“沒必要。”凌如歸長睫顫了顫，聲音低了下來。
“……”
兩廂對峙，可怕的緘默蔓延。
局外的三人更看不懂他們在打什麼啞迷。
“……抱歉。”黑衣人率先打破沉默，此刻他彷彿放下了什麼重擔，再度坐下。
他將茶一飲而盡，動作大開大合，透着股釋然的灑脫之感。
“此次一別，山高水遠。願與君，不復相見。”
道不同不相爲謀，再見之日即是兵刃相見之時。
凌如歸不去看那漸行漸遠的身影，擱置手中的茶盞，喃喃道：“不會再有了……”
他緩慢艱難的閉上眼，毫無動靜，單薄的身軀在霜雪中愈加虛妄，竟是已坐化了！
“原來如此。”顧錦筵想明白了，他忽然長笑一聲，廣袖翻覆，凌厲的劍氣如虹，縮地成尺。
在場除了一個死人，就只剩下黑衣人。
那麼，用來構建記憶的，就只有活着的這個。
停雲長鳴，耀眼的劍光肆虐。
所謂劍修，劍破萬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