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這頓打到底是被連累的,他能理解父親,但是回了東院之後,妻子只安排了人給自己上藥,就忙着調派人手去了,兒子竟然照舊去練字都不理會自己,賈赦突然就覺得委屈了。

    倒是賈敏過來了一趟。

    府內鬧得這樣天翻地覆的,賈敏立刻便想到之前父親來問自己二哥學問的事。得知大哥二哥受了這樣重的懲罰後,賈敏聯想到什麼。

    生出一個可怕的想法後,賈敏突然就心慌意亂。她到底是賈家的女兒,自然是關心家族命運的。但是她不敢打聽任何事,只想找大嫂子說說話。

    剛入東大院,就見張氏在調度人手。手下四個丫鬟打下手,一個負責發對牌,一個負責收回對牌,然後各自登記;另外一人專門再做一遍記錄,剩下一個專門覈對兩邊的記錄是否對得上。

    這樣,不管是分發還是回收,每樁事的安排都有兩份記錄,而且當場覈對,一旦出錯,能最快糾正。

    賈敏見嫂子忙成這樣,便沒打擾。

    張氏擡頭瞧見賈敏站在門口,笑着打招呼:“敏妹妹來了?快進來坐。”又吩咐小丫鬟上茶。

    賈敏見張氏這邊忙碌的光景,越發印證了心中的猜測,她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便是聰慧,哪裏會隱藏自己的情緒。有些勉強的扯出一個微笑:“不必上茶了,嫂子先忙,我去看看大哥和瑚兒。”

    張氏也沒客套:“那我今日就不留敏妹妹了,改日我親自煮好茶給敏妹妹賠罪。”

    賈敏笑着道謝,又吩咐跟着的丫鬟在外等着,自己先進了賈瑚的屋子。

    賈瑚身邊沒要人伺候,而是獨自在練字。

    賈瑚的一筆字寫得相當不錯,現在腕力還不到前世那麼強,但是這筆字在六歲孩子裏絕對驚爲天人。但是賈瑚還是喜歡練字,以前做青龍衛指揮使,每天遊走在生死邊緣,需要極冷靜的分析也需要沉得住氣;現在知道榮國府的處境,更需要耐心和定力。練字是極好的練心方法。

    聽見有人進來,賈瑚擱了筆,擡起頭來,見是略帶愁容的賈敏,站起身來道:“姑姑來了。”

    賈敏見賈瑚也在忙,笑道:“沒事,就是過來看看,你寫自己的,我稍坐坐就去瞧瞧大哥。”

    賈瑚收起筆墨說:“我陪姑姑過去吧。”

    直到到了賈赦這裏,躺着養傷的賈赦纔打開了話匣子。“敏妹妹來了,這麼大個府,也只有妹妹關心我了,你嫂子不管我,連瑚兒都不理我。”

    看賈赦那麼委屈,賈瑚都笑了。賈敏也覺得莫名輕鬆不少。她知道家裏一定出事了,但是作爲姑娘又不大好打聽,在賈赦這裏坐坐,便回去了。

    賈代善直忙了半日,才命人過來給張氏帶話,明日自己要帶瑚兒去拜訪張佑,讓張氏準備一下。又派人先接賈瑚去大書房。

    張氏沒有多問什麼,外面的事情既然是公公在處理,那自己管好分內的事就好。於是張氏利落的準備了明天賈瑚去張家的衣裳。

    在賈瑚去大書房前,張氏到底沒忍住,叫住賈瑚:“瑚兒,明日你只是去外祖家玩還是要議事?”

    張氏知道自己的兒子有奇遇,現在已經有了成人的心智,但是她不想讓更多人知道。哪怕是去自己父親家,張氏也忍不住擔心。

    賈瑚走到張氏跟前,拉着張氏的手說:“母親不必擔心,瑚兒知道分寸。”

    張氏摸了摸賈瑚的頭頂:“去吧,你祖父有本事,多聽他教導總是好的。”

    賈瑚到大書房的時候,大書房的下人已經屏退了,裏面只有賈代善和無塵二人。賈代善直接讓賈瑚坐。

    賈瑚行禮應是,坐下之後,賈代善直接開口:“這次的事多虧了瑚兒。瑚兒,你是怎麼發現你二叔有異的?”

    怎麼發現的?上輩子的賈政就是個草包,他考上秀才就有異。

    不過賈瑚沒說重生的事,倒不是不信任賈代善,而是今世很多事情已經與前世不同,如果刻舟求劍,反受其害。所以沒必要提前世的事誤導賈代善的判斷:“倒沒有發現二叔有異,我只是覺得二叔考那許多年沒中,突然中了,若是從他下手做文章成功,童生試和鄉試都是作弊的,必然引起聖上震怒。”

    賈代善語氣一下就冷了下來,查到的事也沒瞞着賈瑚,直接將周瑞的口供和自己的推測都說了。

    從賈代善口中,賈瑚才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那個所謂的竇公子從賈政考童生試就開始設計賈政。萬幸的是那次給賈政的題典並非只有原題,而是將原題夾在許多套題目裏。這樣一來,便是有人查到童生試上,也可以推說賈政買到的題典正好押中了原題。

    科舉賣題典的那樣多,每年都有大批的考生買,除了急切想取得功名外,也確有偶爾能買到押中題的。像賈政那樣一套題典幾乎押中全部考題的,自然是絕無僅有。也只有賈政這樣的投機分子才深信不疑。

    賈瑚聽完,評價道:“竇公子?恐怕是逗二叔玩兒的逗吧。這逗公子給整套題典裏面夾着真題,倒未必是留什麼餘地,而是擔心只給原題,二叔不上鉤。”

    其實賈代善和無塵也是這麼分析的。接着,賈代善將賈政這次買的題典拿出來:“這是賈存周這次買的題,和江南今年鄉試的考題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今年若是沒來得及阻止賈政,此人說不定一路過關斬將,現在已經是舉人老爺了。

    賈瑚接過來掃了一眼:“鄉試尚且是各省出題,便是二叔中舉,彈劾下來也只是咱們家受牽連,外祖雖是禮部尚書,也只有失察之責。恐怕要讓二叔一路過了會試,甚至中了進士再彈劾下來,將咱們家和外祖一舉拉下馬。”

    到了會試纔是禮部出題,一旦出了問題,張佑負有直接責任。殿試更是皇上親自出題。但是出題之後到考試結束有許多環節,參與的人必是興德帝親信。

    正好今年賈代善在京城,正好興德帝偶爾也讓禮部參詳殿試考題。若是當真賈政連殿試也出了問題,榮國府和張尚書府簡直等着被連根拔起。

    賈代善自然也知道利害,不過他更感興趣的是:“瑚兒覺得此事是誰推動的?”

    賈瑚依舊冷靜非常:“誰都有可能,小則有人覬覦祖父的兵權,外祖的尚書位,大則有人覬覦更高的權利,這是在剪除太子殿下的勢力。無論如何,我們需要提醒外祖一聲。”

    三人都已經知道霍貴妃動了心思,但是現在皇八子司徒睿不過十一歲,還尚未走到奪嫡的檯面上。現在與太子爭奪最激烈的是大皇子司徒聰。而司徒聰的母家便是江南甄家。

    巧得很,這些賈政拿到原題,正好在江南。

    “若是這次二公子中舉,難道聖上就不會懷疑甄家麼?”無塵也懷疑過甄家,也查過,但是那位‘逗公子’一點兒未和甄家扯上關係。

    賈瑚前世見過太多的構陷和傾軋,都不用思索便道:“這容易破局得很,只要今世有甄氏子弟參考,而且並未考中,便說明甄家清白。”

    雖然甄家和榮國府亦是老親,但因爲大皇子和太子的關係,二府的立場漸遠。都走到舞弊這一步了,甄家沒必要幫賈政而不幫自己的子弟。如此一來,賈政的題是哪裏來的?有無可能是張佑用自己的影響力從學政哪裏得來?

    無塵再次感嘆天才的思維能力,笑道:“瑚少爺說得是。”

    賈代善也來了興致,有意考校賈瑚:“那瑚兒以爲,此事如何處理爲好?”

    賈瑚道:“兩軍交戰自然有勝有敗,既是對方一擊未中,便卸了他們安插在外祖身邊的爪牙。吃了敗仗應當承擔損兵折將。”

    賈代善撫須點了點頭。賈政作弊的事不僅令他大爲光火,更是爲榮國府的前途擔憂。賈赦手段不足,賈政心素不正,賈代善真覺得這兩個兒子不足以守基業,還好有賈瑚這個孫子出類拔萃。

    “那明日我們就去拜訪你外祖,提醒他拔了身邊的毒牙。”賈代善說完,又轉身對無塵道:“道長連日辛苦,先去歇息吧。”

    無塵應是,他自下江南以來,馬不停蹄。確然也勞累了。

    無塵走後,賈代善起身:“瑚兒走吧,祖父送你回去,明日還要早起。”

    賈瑚仰頭看着賈代善,只猶豫了片刻便開了口:“祖父,我覺得姑姑洞察力非凡,朝堂的事是否也可提點姑姑一二。”

    接着賈瑚便將賈敏今日來東大院,面帶憂色的事說了:“姑姑只在閨中,便能見微知著。如此天賦,不加以引導可惜了。”

    若是以前,賈代善或許覺得賈敏無論是才學還是敏銳程度都已經足夠了。但是榮國府經歷了這次危機,賈代善才發現若是女子也懂得朝堂的事,至少不會被人算計。便點了點頭,我有空會與敏兒說一二。

    賈瑚沒再說什麼,由着賈代善牽着回了東大院。

    經歷了賈政作弊的事,賈瑚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認識越發深刻。前世賈敏早逝,林如海死在任上,這對夫妻結局令人唏噓。不知道賈敏今世會嫁給誰,但是既然賈敏有那個天賦,讓賈敏提高一些政治素養,有益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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