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張氏來叫賈瑚起牀的時候,賈瑚已經穿戴好了。

    受傷的賈赦也換好了衣裳,有些瘸的跟着妻兒一道去榮禧堂請安。

    張氏現在已經知道賈赦爲什麼捱打了,從管家大奶奶的角度,張氏倒是能理解公公;但是從妻子的角度,張氏也有幾分心疼:“大爺怎麼也這麼早起了?不若你在家養着,我去跟公婆說一聲,免了你這幾日的請安。”

    張氏不問還好,一問賈赦就更委屈上了:“奶奶是大忙人,來管我做什麼?反正父親責罰了我,我還得去當差。”

    一聽賈赦這酸溜溜的語氣,張氏就笑了:“是,赦大爺當差勤謹,是我不識大體了,赦大爺請吧,我隨大爺去請安。”

    賈瑚面無表情的聽着夫妻倆說話,墊腳看了一眼奶孃懷抱裏的賈璉,心想也不知道這小子什麼時候長大,這一對爹孃還是讓他來陪吧。

    一家四口也沒耽擱,賈赦夫妻說笑幾句,兩人心情都好了不少。就是賈赦走路一趔一趔的,速度有點慢。但去父母房裏請安,賈赦也不好坐轎,只能忍着疼痛走。

    到了榮禧堂,賈敏已經在那裏了;賈珠和元春也在,由王氏帶着,只沒見賈母和賈政母子。

    別看賈珠和元春小,他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的立場,彷彿也隱隱知道二房出了事,見賈瑚有父母陪着同來,看賈瑚的眼神已經隱隱有了敵意。

    這種察覺他人敵意的敏銳很大程度上是天生的,常年在危險邊緣遊走的人也可以歷練出來。賈瑚很確定自己感受到了來自賈珠和賈元春的惡意。倒是王氏雖不像平日一樣春風和煦,但對長房的態度保持克制,連賈瑚都沒察覺倒仇視。

    賈瑚也得承認這個女子隱藏情緒的能力一流。難怪前世裏,二太太菩薩樣人的形象深入人心。榮國府的案子是季琳親自辦的,實際上這個女人做了多少惡事賈瑚一清二楚。

    見人到齊了,賈代善直接宣佈:“太太病着,在她好之前,便免了請安。珠兒、元兒,你們父親養着傷,你們有空的時候去瞧瞧他。今日便到這裏吧。”

    賈政就是犯了天大的錯,到底是自己兒子,賈代善也不欲讓其父子不能相見。再說,常言道養不教父之過,對於目前的局面,賈代善是有些內疚的。

    衆人應是告退。賈代善又瞥了一眼賈赦:“賈恩侯,你穿着這個幹什麼?”賈赦現在還穿着差服。

    賈赦恭恭敬敬的道:“回父親,今日輪到兒子當差,不敢怠慢。”

    賈代善咳嗽一聲,板着臉道:“在家歇息吧,就你這個樣子去當差,別失儀了又連累家裏。”

    賈敏、張氏等人都反應過來了,抿嘴而笑。

    賈赦偷偷看了一眼衆人,覺得自己簡直是被排擠了,怎麼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自己不用當差的樣子,只有自己不知道。

    今日請安便就這樣散了,賈瑚隨着賈代善去張家,其他人各自回院子。

    前世的季琳並沒有辦過張家的案子,因爲等季琳成長記來,開始辦案的時候,張家早就敗了。季琳只聽說興德年間的張大學原本是一代大儒,學界泰斗。不但自己身居高位,還門生遍地,在朝中影響極大。

    後來查證張佑竟然借身份收受賄賂、販賣考題、借官職之便透露考題發展黨羽,壟斷仕林。因其罪大惡極,牽連極大,張家滿門抄斬,許多張佑原本的門生也受牽連,或殺或貶,官場震動。

    從此,第一大儒張佑一夜之間變成最大的僞君子,不但張家風流雲散,並且聲名狼藉。

    因前世季琳並不知道自己與張家的瓜葛,開始參與辦案的時候查看當年張佑案的卷宗,只是覺得疑點衆多。但是過去了十餘年,季琳也沒深究。

    現在才知道張佑便是自己的外祖,而爲何榮國府的長房嫡孫賈璉竟是沒有外家的,也是這個原因。

    賈瑚捋了捋前世的事,便到了尚書府。

    國公府是御賜宅邸,當然在京城除了各家王府,便是最好的了。張府的宅子與榮國府隔了兩條街,這一代居住的亦是高官厚祿的人家。

    今日張佑休沐,因昨天就接了賈代善的帖子,故張佑沒做其他安排,還特地命廚房準備了賈瑚愛喫的點心。

    張府賈瑚重生後已經來了幾回,但是每次進了院子,想到前世的事,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張佑知道賈代善特地下帖子拜訪,必有要事,便親自出來迎接了賈代善祖孫,寒暄之後二人便進了書房。至於賈瑚,作爲晚輩,又是孩童,後院從張太太起,伯母、嬸嬸也都要一一拜見。

    賈瑚繼承了賈家和張氏的優良基因,長得實在可愛,尤其又一副穩重得像大人的樣子,惹得張太太和兩個兒媳愛得什麼似的,恨不得什麼好果子、好糕點都給他。

    還是陪賈瑚過來的丫鬟說張佑那邊等着考校賈瑚的功課,賈瑚才得以脫身。否則只怕這半日都要被留在後院。

    等賈瑚拜見完女性長輩,被領到張佑的書房時,賈代善已經將賈政被算計的前因後果都跟張佑說了。

    張佑學問自不必說。官場競爭的道理他也懂,唯獨爲人太過正直,覺得身正不怕影子斜,對過於卑鄙齷蹉的手段認知不足。

    聽賈代善說完,張佑氣得吹鬍子瞪眼:“若是有人不服老夫頭上烏沙,儘管做出政績來,受聖人青睞,將我頂下去便是。到時我必拱手相讓,用這等陰險手段害人,當真小人行徑。”

    賈代善正要相勸,外頭守着的家丁回話說賈瑚來了。

    賈瑚入了書房,先向外祖父請安才落座。

    然後賈代善便接着之前的話題道:“爲了權勢無所不用其極的奸佞古來有之,親家何必生這樣大的氣,親家倒是仔細想想,你手底有誰有可能構陷於你,此人不除,終究是後患。”

    張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依然不解的看着賈代善,語氣有些憤怒,親家也不叫了,直呼其名:“賈代善,瑚兒纔多大,你讓他聽這些?你從平安州回來,就是這麼教導我乖外孫的?”

    賈代善道:“親家別急,因材施教的道理我也懂。難道只有你想培養好瑚兒,我就不想了。瑚兒天賦不同,他不但能聽懂這些,甚至還能有自己的見解。”

    以前那個小賈瑚的功課張佑沒少關心,他也知道賈瑚是個有天賦的孩子。最近數月賈瑚跟又開一竅一般,學業突飛猛進,張佑想了想,最近自己考校賈瑚的學問,他都遊刃有餘,便也信了。

    接下來三人接着討論,賈瑚偶爾會發言一二,直讓張佑驚豔不已。但更多的時候,是賈代善和張佑在討論,賈瑚認真翻看禮部官員的名冊。

    斷案不是憑空亂猜,而是要儘可能的瞭解所有嫌疑人的性格、處境,才能分析動機。

    直到賈瑚翻到一個名字。

    前世張佑案發生的時間季琳九歲,正在辛苦訓練,半點兒也不知道官場的事。但是賈瑚翻看禮部衆人名冊的時候,看到廖凱赫然在列。

    這個廖凱現在只是禮部主事,並不打眼,前世張佑案發,他也不是能接觸到試題的關鍵人物,所以只受牽連罰奉。甚至前世季琳看卷宗的時候,都沒發現這個廖凱有可疑之處。

    但這個人在張佑案發數年後,突然一路高升,做到了禮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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