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守律院本來是由長老鞏陽輝管理,方錦已是第二次來了。
其實鞏陽輝此人向來愛和稀泥。
他雖然在守律院呆了十幾年,向來因自己擅長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自得。
有時候他喝得多了,也會對那些最要好的朋友私下吹牛道:“華山下千餘人,刺頭更是不少。
能保證十幾年來沒鬧出過什麼大事,還不是靠的我?”
這個鞏陽輝雖然是華山派人,卻是極善打太極的。
只是自華山派前一任首徒閻君昊忽然叛逃之後,掌門仇松鶴對弟子私自離山看得極重。
非但每天早都要點名,更是要讓每個早晨沒能點名的弟子自報原因,並細細審查無誤纔行。
鞏陽輝是個隨和的性子,他最信奉的一句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仇松鶴恐怕也知道自己這個師弟靠不住,便直截了當地派了自己幾名親傳弟子給他。
面說是怕守律院人手不夠,實際這幾個親傳弟子一點不把自己當外人。
這幾日下來,事事插手,事事過問。
甚至有時候鞏陽輝存心想將幾件雞毛蒜皮的事情早點了解,也盡數被仇松鶴的親傳弟子攔了下來。
這便有些打鞏陽輝的臉了。任誰被人這樣反覆插手,心都會不快。更何況鞏陽輝還是他們的師叔。
但是這幾名親傳弟子並沒有這樣的自覺,仍舊是每天拿了雞毛當令箭,事事都要給鞏陽輝添堵。
今天這件事是如此。
一大早的,便是這幾個親傳弟子將下院的一衆弟子一個一個綁來,竟然把守律院的大堂給跪滿了。
鞏陽輝坐在太師椅裏,打了個哈欠對站在他身邊的一個弟子說道:“大清早的,這又是鬧的哪出?”
他的弟子苦着臉說道:“師傅,還不是那幾個師兄。一早說是點名點出一個下院弟子不在屋子裏,便將他們都綁來說是要一個一個分開審問。
還交代了我要把他們看牢,不讓他們在一起竄供!”
鞏陽輝聽了這話,大大地翻了一個白眼。
他向來不對下院弟子過多管束,因爲他知道這些人出身還都挺富庶的,好幾個身都帶着點少爺脾氣。
再加這些人的武功在華山派都是倒數,平日裏除了關了院門小打小鬧,大事也算太平。
他們是被華山派放棄的一小撥人。既然如此,又何必對他們管的太嚴,說不定還寒了山下那羣富戶的心,減少了對華山派的支持。
鞏陽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對他的弟子問道:“那怎麼還都跪在這裏?他們沒有審問嗎?難道今日他們倒記起自己身份,想要等我一起來審問?”
他的弟子尷尬地看了一眼繼續喝茶的鞏陽輝。他們師傅可以公然對這些後生表達不滿,語言飽含挑剔。
但他們這些做師弟的,還是不敢對掌門親傳弟子多說什麼。
於是這名弟子又說道:“說是人還沒拿齊,兩名師兄去請方錦師弟了。”
他話沒說完,睜大了眼睛,驚愕地看到自己師傅將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弟子無奈地點了點頭。
鞏陽輝又是翻了一個白眼。
這方錦也是一個讓他頭痛不已的之人。
自他來華山之後,記錄他戒律過往的那頁宗卷已經擠得寫不下了。
更別說前幾日連“陀南勝”的名字也劃掉,改成了“方錦”。
鞏陽輝覺得他頭頂有一處血脈正在突突直跳,引得整片腦門疼痛不已。
果然過了片刻,方錦便大搖大擺地走進了他的戒律院。
他如今不再塗黑了臉,看去倒是高大精壯,一表人才。反襯的身後兩名掌門親傳弟子一個太胖,一個太瘦,好像都不得檯面。
再看方錦擡頭挺胸,邁步走進戒律院,看神情非但不像是來接受審問的,反而像是來審問人的。
鞏陽輝微一猶豫,心說一聲:得了!在這小子面前還是別太擺架子,說不得以後他是華山掌門了。
想到這裏,鞏陽輝竟然站了起來,在弟子驚愕的目光迎了去。
只聽鞏陽輝說道:“你們幾位掌門親傳弟子都來了更好。這裏的事情我也剛聽了兩句,具體到底怎樣,你們便說說吧。”
說罷這話,他轉頭對自己弟子說道:“搬三把椅子過來,今天恐怕要問很長時間。”
他的弟子聽了這話,高聲說是,便下去搬椅子。
這名弟子一邊麻利行動,心一邊不住地讚歎:要不怎麼說他們師傅是滑不留手的老狐狸呢?進門幾句話,便把場面完全顛覆了。我真要好好跟着學學!
師傅鞏陽輝先是用一句話把方錦說成是被掌門一起派來的親傳弟子。
那麼方錦的身份從“受審”的弟子,轉成“審問”的弟子。免得不小心得罪了這個華山派最有前途的青年。
再用一句“剛聽了兩句”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方錦是下院出生,難保不和這些下院弟子有些哥們義氣。
現在將綁拿“下院弟子”的由頭全都撇清,那麼也免得事情過後,再被方錦嫉恨。
最終以審問時間很長爲因,讓搬來三把椅子。
那樣既給了方錦面子,又不會讓他這個師叔顯得太過丟臉諂媚。
只是鞏陽輝自己的弟子沒有座椅,仍舊要站在他師傅邊。
鞏陽輝與他的弟子都並不怎麼在意。
方錦見鞏陽輝是個辦事渾圓不破的高手,對自己也恭敬客氣。
便也對他點了點頭,說道:“謝師叔體諒。”
這話說的,倒好像是誇獎鞏陽輝辦事得力一般。
鞏陽輝這人心細皮厚,渾不在意,和方錦一起笑呵呵地落座。
另兩個跟在方錦身後的親傳弟子,卻是同時黑了臉。
他們過去在鞏陽輝這裏,還從來沒被讓過座。
更重要的是,方錦根本是被他們叫來審問的,怎麼還坐了?
最終那個瘦一些的弟子咳嗽了一聲,說道:“鞏師叔,你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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