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子慕聽見聲音, 就往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王大虎方纔是心急如焚, 生怕他又出了什麼事, 這會見到他全須全尾的一個人,怒氣更甚, 朝着他大呼小叫道:“你方纔去哪了, 才一眨眼你人又不見了, 多大人了,能不能穩重些”
“噓,小聲些,你這麼大嗓門吼的我心煩意亂的。”南子慕道,“你還敢教訓我, 沒大沒小的。”
“”王大虎一口氣鬱在喉嚨裏, 不知道該怎麼說南子慕纔好。
“你要知道自己現在是個沒有法力的凡人,一隻匕首就能要了你的性命,大虎他是關心你, 怕你又重蹈之前的覆轍。”紅玉的語氣倒是還算平靜南子慕這人聽不得別人兇他, 你朝他大喊大叫說出來的話他完全聽不進去, 若是惱了還會罵回去。
山神虛長了這麼多歲, 人還是個小孩脾性, 沒成熟過幾次。
南子慕這回倒是聽進去了, 沒什麼情緒道:“我知道, 我還以爲身上帶着大虎給的玉佩,就沒給你們打招呼。”
王大虎“哼”了一聲,沒好氣道:“還以爲你再來幾個還以爲,我看你還有命在。”
南子慕剝了一顆糖炒栗子,塞進他嘴裏,又拍了拍他的背道:“喫顆甜的,消消火,我下次會注意的。”
“現在回去收拾東西嗎”紅玉問。
“走。”南子慕說。
轉眼已經到了黃昏。
南子慕自然是不願意用兩隻腳走回去的,但當街讓王大虎將他扛回去也不好看,於是乾脆到車馬鋪去租一倆馬車。
他們遠遠的就看見兩個店員在一起交頭接耳,有說有笑。而等到他們一靠近,那聲音卻徒然聽了,搞的當時的氣氛有些尷尬。
“兩位小哥方纔在說什麼,看上去似乎很有意思,也說與小女子樂一樂唄”紅玉畢竟是精怪,模樣不可能醜,難得有這麼個活潑的漂亮姑娘主動和他們主動搭話,兩個店員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其中一位店員笑着問:“姑娘瞧着眼生,不是這兒的本地人吧”
紅玉隨口胡謅道:“小哥真厲害,一眼就看出來了我是和我家少爺一起來的,少爺現下有些乏了,就想着租輛馬車回去。”
另一位店員輕聲說:“那你們幾位該是不知道了,就離這不遠的地方有個丞相府,丞相夫人慣會欺負人,咱們這都是她的地界,從沒人敢拖欠房租,有幾個晚了一天的,聽說直接被活活打死了。”
“竟如此蠻橫,官府都不管管嗎”王大虎問。
“官府衙門奉承她都來不及,哪裏敢管到她頭上,再說這地租籤的是白紙黑字,還不起租就償命,她是理直氣壯,誰敢拿她怎麼樣”店員說道,不過天道好輪迴,善惡終有報。”
紅玉看起來對這事很感興趣,追問道:“然後呢怎麼個報應法”
店員津津樂道:“這不是又到月末了麼今個下午她來收租,最近這新開了家裁縫鋪,舊的那家就門可羅雀,幾月下來虧光了家底,這月就交不起租了,說是要再虧欠幾天。這位夫人哪裏肯啊,當場和身邊跟着的僕人開始鬧,將他的裁縫鋪砸的不成樣子。”
另一店員可能是嫌棄他囉嗦,乾脆打斷他,站到紅玉跟前道:“把人店砸完後,那臭婆娘耀武揚威地走出去,就被架飛馳而過的馬車撞倒了,那馬兒一腳踩在她的小腿肚子上,那條腿今後怕是不能看了。”
“大快人心。”紅玉應了一句。
南子慕不相信有這等巧事,李鳳蓉早晨還和自己吵架對罵,下午就受到報應被馬撞了他要是自帶這個光環,那恐怕侯爺府要死一堆人。
上了馬車後他問兩人:“誰幹的”
紅玉默默舉了個小手:“是我,她太過分了,居然敢罵你。所以方纔你不見的時候,看見她,就跟了上去”
“做的好大虎也要共勉之。”南子慕從懷裏摸出一本小冊子,又讓紅玉幻了只筆給他,然後在其中一行後邊打了個勾。
他翻看了一下里邊的內容,紅玉和王大虎全程也都湊在他旁邊看着。王大虎掃了眼上邊所書,勉強看懂了一些,他挑了挑眉,問:“這是”
紅玉和王大虎:“”
“走,回去和他們算算賬。”
既然人都要走了,這仇不報實在委屈,先前他懶得管的懶得管,忘了的忘了,現在記起來,仍然還是一股子氣,條條件件疊加起來,氣的他七竅生煙,渾身就罩上了一層“要殺人”的戾氣。
他心想,反正現在不是神了,自己愛咋的咋的,天上的條條框框又治不了他。
李行之站在院子裏,看見菜葉上趴着的大青蟲,忍不住用小木棍將它撥開。片刻後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又將掉下去的青蟲妥妥貼貼地放了回來。
接着不遠處傳來院門被打開的聲音,動靜不大,李行之以爲是宋辭來了,於是跨步走過去。
結果跨步,結果再一擡眼,恰好撞上南子慕的眼睛。
南子慕從前看他的時候,總是斂住淡漠,溫柔地朝他看的。而如今,看向自己的那對眼睛裏,只剩下了不耐煩和冷漠。
李行之的心裏“咯噔”一聲,有點惆悵。
“阿喜。”李行之叫了他一聲。
南子慕沒理會他,紅玉被支到程姚瑛院裏偷孩子,現下只有王大虎還跟着他。李行之還認得這個人,奇怪道:“你是那天晚上行刺本侯的人”
王大虎敢做敢當,他短促地回答道:“是我。”
李行之還沒理清楚這其中關係,就看見南子慕進了房間,李行之也跟進去了。
南子慕找了一圈,除了那塊琥珀玉佩,也沒什麼是他自己的東西。王大虎接過玉佩,低眉彎腰給他繫上。
李行之插空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能讓王大虎那種身手的低腰伺候他,定不會是個鄉野哥兒那麼簡單。
南子慕懶懶地掀了掀眼皮,隨即低低地笑了幾聲,回道:“我說神仙你信嗎”
“”
李行之覺得他是在調侃自己,所以一陣沉默,南子慕轉身就走。侯爺沒忍住跨步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沒話找話道:“你要走嗎”
“你覺得呢”南子慕道,“我勸你趕緊放手,要不然我”
也並不能拿他怎麼樣。
可惜他打不過李行之,王大虎在李行之面前也法力盡失,全然是束手無策。
“是因爲我踢你的那一腳嗎我道歉,但那時你若是再不服軟,誰也救不了你。”李行之緊了緊手掌,說。
南子慕一挑眉道:“不接受道歉,告辭。”
李行之實在抓的太緊,他掙扎了一番,沒能脫身。
王大虎重重推了一下李行之的肩膀,沒好氣道:“放手,別再禍害他了,還嫌我們大人被你害的不夠慘嗎”
“大人”李行之一頭霧水地問,“我幾時害他了”
他旋即看向南子慕,像是要聽他解釋。
南子慕擺了擺手,懶得和他說話。
李行之見他這般,就半開玩笑道:“要本侯也跪下給你道歉才接受嗎”
“好啊。”南子慕覺得他這個提議很不錯,然而自己的手腕被李行之抓住了,沒法繞到他身後。
王大虎倒是機靈,眼疾腳快地給李行之來了一腳,他這一腳是使了狠勁的,李行之抓住南子慕的手沒松,順帶着還給他行了個大禮。
李行之擡頭看着南子慕,他活了二十來年,除了給皇帝跪過,還沒給別人做過這麼折身份的事。
南子慕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李行之那雙眼睛裏有詫異有憤怒,和當時的他如出一轍。
南子慕沉聲道:“憤怒嗎侯爺。是不是覺得老子身份這麼尊貴,怎麼能給一個庶人下跪”
他頓了頓,又道:“阿喜當時也是這麼想的,只可惜殺不掉你,不然你現在就不會好好站在這了。”
“你”李行之要站起來,卻被王大虎一把按住。
王大虎雖然對他使不了法術,但一個壯年男子的氣力,已經足夠壓制住跪倒在地的李行之了。
“我就是對你太好了。”南子慕說。